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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1 / 2)



1



一步步地登上石阶。在见到我出现在院子里的瞬间,村民们一齐欢呼了起来。



身着白无垢新娘装的我引发了他们的掌声以及喝彩。



“小夜子!你好漂亮哟!”



“小夜子,当我老婆吧!”



在村民们的欢呼声中,有些人乱开着玩笑,而我则继续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沿着参道往祭坛走去。



在村民们所待的雏坛上,我在最前排看到了姑妈和祖父的身影。虽然我故意不去注意他们,但在和祖父的眼神交汇的瞬间,祖父就用一副无比自豪的表情轻轻对我点了点头。这让我感到了一阵暖意。



我走到了祭坛前。担任宫司的姑父以及扮演新郎的柄干秦辅都在那等着我。我毕恭毕敬地向祭坛行了一礼。站在我身旁的柄干秦辅用目光注视着我,而我却刻意地在避开他的视线。



“小夜子,你真漂亮啊。”



柄干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想法,亲昵地凑到我耳边和我说了这句悄悄话。难道他觉得这句话会让我露出笑容吗?我决定彻底无视他,等待仪式的开始。



“现在开始执行‘降神仪式’,巫女和新郎上前来。”



伴随着开始的信号,喧闹的村民安静了下来。姑父面朝着祭坛开始咏唱祝词。我们正面的篝火开始燃烧了起来,火星从高耸的火焰里飞散出来。我一边看着火星上升到了比墨汁还要浓郁的黑暗之中,一边舔了下被我涂红了的嘴唇。



只要履行完这次仪式的职责,之后的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不管村子会变成怎样,苇原家和柄干家将如何相处,这些事都与我毫无瓜葛。



我稍微用余光看了旁边一眼,正巧与嘴角上登的柄干对上了目光。我很清楚,这个男人会在仪式结束之后用强硬的手段让我跟他在一起。虽然这个仪式只是走个形式,但到时他肯定会说我们是已经举行过婚礼的夫妻,然后再搬出我们两家的关系,用尽各种手段把我困在这个村子里。



我绝对不会顺从他们的意愿。不管被说什么,我都要坚持自己的决定。仪式成功之后,我会立马回到苇原宅里,和久美一起待到早上,等天一亮就离开村子。就在我心里默默下定决心的时候,我的后颈处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让人不安的触感。



这是一场二十三年才举行一次的仪式。我的四周摆满了祭祀用的道具,围满了前来观看事态发展的村民。因为这些布置,此处被笼上了一层神圣的气息。然而不知以何为契机,这里的气氛突然变了。仿佛有个根本不应存在于世的邪恶物体将要从黑暗中爬出来似的,这种沉重的压迫感让我无论是肉体还是内心都倍感煎熬。为了找到这份违和感的来源,我不断扫视着周围,然而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姑父依旧保持着固定的速度在咏唱祝词,柄干的样子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似乎他们什么也察觉不到。



就在这时,篝火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轻轻摇曳。明明是个无风的夜晚,但篝火摇曳的样子明显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煽动了似的。不知从哪里“嗖”地刮来了一阵温热的风,风中还夹杂着甜到发腻的腐臭气息。



突然,一股呕吐感向我袭来,令我差点直接吐了出来。此时,我整张脸都已挤作一团。就在我打算用手捂住嘴巴时,我注意到姑父和柄干似乎都没有闻到这股臭味。



我也不知道背对着我的姑父此时是什么表情,不过,在我身旁的柄干好像已经无聊到开始摇晃身体了。他那坦然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为什么只有我闻到?”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与此同时,我在视线尽头好像看见了什么。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目光聚焦在了放在祭坛上的小匣子上。



那是个红底黑色花纹的老旧匣子。我对这东西有印象。



那是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我有次进过前殿后面的小屋子。是奶奶牵着我的手进去的,那房间里面很狭窄,但却摆满了新娘的服装,对我来说宛如梦境一般。华美精致又别出心裁的和服加上作为点睛之笔的腰带,甚至连发簪梳子这些小物件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年幼的我完全沉迷于其中。虽然奶奶允许我把这些东西拿在手上看,但却不允许我将它们戴在或穿在身上。我问奶奶为什么,奶奶是这样和我说的:



“因为那是‘泣女大人’的东西哟。”



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小祭坛,上面供奉着的就是那个小匣子。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不过总给人一种古老到快要被遗忘般难以接近的感觉。



我问里面装了什么,奶奶落寞地告诉我:“是御神体”。“御神体”,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我隠约能从那东西中感到一种恐惧。那是一种绝对不能去触碰它的神圣感,但同时又无比的悲伤,是一种虚幻得仿佛要将无处发泄的叹息都塞进去的感觉。那个匣子如今又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能从中感受到更大的异样感。匣子上有条很大的裂痕,四个角也被磨得不成样子了。就算这东西再怎么古老,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直接换个新的不好吗?收纳御神体的匣子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的对待呢?我直接想到了这个问题。就在此时,有个黑色的东西从匣子的裂缝中漏了出来,那东西像一阵烟雾似的缓缓上升。我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紧张地看向身旁的柄干。他的表情还是老样子,甚至开始不停地打着呵欠。姑父也和刚才一样,继续咏唱着祝词。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似的。



然而就在此时,从匣子里爬出的那个像黑烟一样的东西开始像触手一样突然变得活跃,并朝着我的方向爬了过来。我此刻被吓坏了,连叫也叫不出来,整个人就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那黑色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朝着我这边然近,最终来到了我的脚边。然后,它就像是一条蛇一样,以灵活的动作迅速钻进了我和服下摆之中。下一刻,我就感觉有某种物体压在了我的脚踝上。我看到自己的脚尖渐渐失去了血色,就像浸在了冰水里似的,渐渐失去了知觉。



“不要!放开我!”



我在心里大喊,然而事情却没有任何改变。那种冰冷的感觉反而在渐渐上升。从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下体,甚至还到了腹部和胸部,就这么一会儿,那东西就开始支配起了我的身体,夺走了我的感官。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呼吸也十分急促。



“怎么了小夜子?你没事吧……?”



察觉异样的姑父转过身来,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我想说话,但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该说什么。在此期间,我身体的自由也渐渐被剥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御神体被污染了吗……再这样下去的话……”



我的身体发生了异变。姑父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边自言自语边转头看向雏坛那边。祖父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周围的村民也开始议论纷纷。冲过来的祖父刚想要伸手触碰我的身体,但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小夜子,坚持住。集中精神去接纳‘泣女大人’。”



“……我……做不到……这种……”



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感觉身旁祖父的声音已渐行渐远,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我已无力支撑身体,直接跪在了地上。手脚已失去了知觉,牙齿也直打顺。全身止不住冒出的冷汗令我很不舒服。



那个进到我身体里的黑色物体正在我的肌肤下爆发性地快速繁殖。现在,只有这个感觉显得格外真实。放弃抵抗的话,应该就能轻松了吧。虽然我的大脑很清楚,但身体却毫不听我指挥地在反抗着。



我的身体本能地在强烈抗拒着从那匣子里爬出的东西。



“小夜子!不行啊,是要去接纳,不要拒绝‘泣女大人’。”



“做……到……我……做不到啊!”



我听着像是从远处传来的祖父的怒吼声,用力左右摆头。



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疼痛和痛苦,还有愤怒、憎恶、哀叹、悲伤。各种各样的感觉和感情都在我体内翻涌,化作一阵阵海浪向我袭来。



我一边无声地叫喊着,一边拼命地抵抗那个身份不明的物体。



“救救我……尚人君……”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曾经的情景在我的眼前被唤醒。就在我一直追寻的他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的瞬间,那个绷到极限的物体一下子被弹开了。



就在下一个瞬间,束缚着我身体的那份痛苦就像是一场谎言般烟消云散了。我的心灵和身体都被从那个黑色沉淀物中解救了出来,模糊的视线又开始渐渐清晰了。



“小夜子……你……”



祖父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然后又转为土色。连刚刚无聊到在打呵欠的柄干如今也惊讶得瞪大眼睛,半张着嘴。



“什么……你干了什么!”



祖父粗暴地怒吼着。他的这份焦虑和不安很快扩散到了村民之中。之前只是默默观望着事态发展的村民们此时嘴里都开始说起不安与焦虑的话来。



“失败了!失败啦!”



“会怎么样呢?这个村子,还有,泣女大人,呢?”



“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啊……”



村民们都开始叫嚷了起来。焦躁和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就扩散开了。没过多久,这些情绪就转变成了愤怒。村民们将矛头对准了我。



“小夜子,你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泣女大人’?”



面对如此苛责的语气,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放弃了履行巫女的职责。但是,与干了不得了的事情相反,我内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我的四肢像被绑住了一样,呼吸也很困难,五脏六腑像是被绞了般痛苦,还有已经蔓延到身体各个角落的那种压倒性的不快感。那个邪恶的物体不仅吞噬着我的肉体,还要连我的心灵都一同吞噬掉。那是死于非命的女性堕落而成的灵魂残渣。我根本不可能接纳那么污秽的物体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同时,我对强行要求我做这件事的这些人也生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



“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柄干则像是在对不会说话的我落井下石般吵闹道:



“和我没关系啊。都是这家伙的错,苇原家的女儿……放弃了履行巫女的职责。”



因为他的这句话,村民们充满愤怒的眼神开始像一支支弓箭般朝我射了过来。他们嘴里叫骂着,说我放弃履行巫女的职责,责备我不知廉耻,怒吼着叫我负责任。刚才还像家人般亲切待我之人如今全都在一起攻击我。这无数张对我指指点点大声谩骂的脸,如今在我看来全都变成了陌生人的脸。



“真不愧是哥哥的女儿啊。就不应该指望你。”



姑妈用失望且焦急的语气数落着我。



“虽说你爹是稻守村出身,但说到底,对于你这种外人来说,这担子还是太沉重了。”



菊野老师生气地吐出了这句话。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无情的责难指向了我。我沐浴在如潮水般涌来的话语和冷眼中,感受到了一股完全不同于之前折磨我的感觉,但比那还要恐怖数倍的恶意。我无可奈何,只得痛苦地抱头蹲在原地。



“不要……不要……不要责备我!”



我在心里呐喊的同时,谩骂的暴风雨反而变得更加猛烈。这些话语不仅作为语言折磨着我,还化作无形的刀刃带着疼痛向我刺来。



终于,我无法再忍受这些毫不留情的恶语,站起身径直跑了起来。



“小夜子!等等,小夜子!”



我在身后祖父的叫声中从前殿旁边穿了过去,径直跑进了森林里。因为踩到了白无垢的下摆,我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但我还是继续奔跑着,根本没去思考要跑向何处。即使呼吸愈发急促,心脏都仿佛快要破裂,我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我不光想要借此逃离仪式,同时还想要逃离这个村子。我想要逃离这个重复了不知多少代人的不吉宿命。



我就这样在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体力己经到达极限的我被泥泞的土地和杂草给绊了一跤。跌倒的时候,我都没有做保护动作,直接一头栽进了混合着雪与泥土的泥泞当中。我的和服上沾满了泥,脚上的草鞋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就这样趴在地上,没有起身,也忘了寒冷,只是一个劲地哭泣着。我就一直这样哭泣着,想要稍微发泄一下自己的悲惨境遇。



这三个星期以来,我为了村子鞠躬尽瘁,又是祓禊又是祈祷,还挑战了仪式。我既不是生在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不是长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家里人来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太合适想要拒绝。但他们每个人都跑来拍我马屁奉承我,村子里的人也一个个来求我。整个村子都想要把巫女这个位置强加于我。



刚开始我故意装作不知此事,不屑一顾地和他们说村子里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我的想法还是渐渐被动揺了。那是因为我心生愧疚,开始对这事产生了犹豫。



奶奶去世以后我就不想接近这个村子了,或许是因为我下意识已经抛弃了这个村子吧。曾经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在有限的时间里与这里的朋友嬉戏打闹,玩得尽兴后才离开一一对我来说,这个村子不过是一年来一次的游玩场所罢了。但对于久美、柄干和刚清来说,这个村子是他们的故乡,也是他们今后所要生活的地方。守护这个村子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为了这个仪式而拼命。



我被他们认真的态度打动了,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就算是我对于许多年来忘记了稻守村的赎罪吧,同时也算是我对在童年时期带给我快乐回忆的奶奶以及这个村子村民的报答。



所以我才接下了巫女这个位置。然而,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要这样怪我呢?为什么我会遭遇这样的对待呢?



即使我不停地这样问自己,答案也不会自己掉在我的面前。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想要缓缓站起身来。



都无所谓了。随便找个地方。去找一个不会这样看不起我的地方。



我想要逃离这个束缚着我的可恨的村子,到其他地方去……



我用和服的袖子擦拭着自己已经不成样子的脸。在我准备站起身子的时候,突然从右脚踝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应该是摔倒时扭伤的吧。我用手轻轻摸了摸,脚踝周围已经肿得不像话了。



“真是的,怎么这么倒霉……”



我一边独自感叹一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突然心里一惊。



揣在和服里的钥匙圈不见了。



“不见了……为什么会……?"



我一边像是在说梦话般嘀咕着,一边凝视着黑暗,然后趴在地上用已经冻僵了的手开始四处翻找。



没有。没有……哪里都找不到。



我又继续找了一阵子,但还是没有找到。就在我四肢趴在地上垂头丧气打算放弃之时,我的视线稍微抬了一下,正好发现在茂密的树丛中,也就是不远处的一根细长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带有毛绒玩具的钥匙圈。



这是唯一能证明我和尚人君在一起的证据。



“太好了……”



应该是在我摔倒时掉了出来,然后挂到了那上面。我松了口气,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是个陡峭的斜坡。



差一点就滑下去了,我瞬间抱住了裸露在地面上的树根。



这个看不到尽头的斜坡就像是一张漆黑的大口一直向下延伸。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掉下去,我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这次我小心翼翼地用力抓着附近的树根,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就离中指的指尖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距离了,然而就差最后这么一步。



只要把身子再往前探出一点就能够到了。但是已经不能再继续往前探了。



“拜托了……再稍微……”



只有那个东西是我绝不能放弃的。那是我的宝物。因为那是连接着我和尚人君最后的回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就在我猛地将身体探出的瞬间,从周围传来了仿佛能将黑暗撕裂的叫声。那声音既像是被愤怒支配的可怕吼叫,又像是从地狱下泄漏出来的亡者叹息。这两种元素交织在一起回响着。此时,从远方传来了村民们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他们那满是憎恶的表情再次从我的脑海闪过,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僵住了。因为这个原因,集中在指尖的意识也跟着突然放松了下来。



抓着树根的手一滑。我瞬间抓住了钥匙环,然后将钥匙环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在一阵轻飘飘的漂浮感之后,我的身体一边与斜坡激烈碰撞着一边往下滑落。



肩膀、手腕、脚、腰,身体的每个地方都疼得不得了。最后,我的头部受到了一记重击,我直接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产生了幻觉,我感觉自己飞到了一个虚无缥缈之地。



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穿越到了什么时候。



那肯定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吧。



我不想再唤起这些记忆一一然而却不能为自己所愿。



“一一都已经结束了吧。”



“等……等一下嘛。我都说过多少次了,狭间君的事情就是个误会。尚人君,你明明说过会相信我的。”



我哀求着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我的手很快就被他甩开了。尚人君扭过头来,用我从未见过的凶恶表情瞪着我。



“不只是这样。该怎么说呢?我已经累了……”



“累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就此别过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告诉我好吗?”



对于不肯罢休的我,尚人君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并叹了口气。



这是他真的不爽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我急忙摆好架势,但为时已晩。我左眼那片区域受到了一阵冲击。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有什么为什么。是你太烦了人了!不管什么事情都要问我。差不多行了啊!”



“对……对不起!也是呢。是我太烦人了呢。但是我……”



就在我抬头的瞬间,尚人君突然一脚踢了过来。我急忙用手护住脸部。这次是赶上了,要是再晚点就直接踢中鼻梁了。



但我还是没能完全扛住冲击。倒向后方的我后脑勺直接撞在了床沿上。从脑袋到背部都痛得发麻,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晃眼起来。



“但什么是?真是的,你真的好烦啊!”



“对不起……对不起啊……。”



尚人君愤怒地不停叹着气。他拿出烟放在嘴里,将其点燃。



“无论如何,都要分手是吗?”



我向背对着我一边抖腿一边吐着白烟的尚人君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他却根本没有回头。如果是平时的话,他施暴之后明明会变得很温柔的。



“你是在和阳子交往吗?”



尚人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便转过身来。我条件反射地弯下了腰。



然而,这次我并没有挨揍。尚人君低着头将烟吐了出来,然后把烟蒂按在了烟灰缸里。



“这有什么?你管得着吗?”



“等,请等一下,你等一下啊。”



尚人君说完就打算离开。我追了上去,不断地向他恳求着。



我如今已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些什么了。不过,我想,如果那些话被第三者听到的话,肯定会当场失笑吧。



“放开!我就是受不了你这方面,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啊。我已经受够你了!”



“不要,我不要。不要和我分开。等等我,等……。”



“你放开我啊!”



我抓住了正打算从玄关离开的尚人君的包,想要追上他,然而他毫不犹豫地回头就给我了一下。我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然后一个链子已经断掉的小狗布偶滚到了我的眼前。



“啊!被扯掉了。”



尚人君不带任何感情地嘟嚷了一声。



“对不起,我马上修好。没事的,没事……。”



我马上将布偶捡了起来,打算将手伸向尚人君的包。然而伴随着一声沙哑的“我不要了”,我的手被用力拨开。尚人君的话中没有一丝情感。



“这可是我们两人第一次约会时买的啊。就在JR塔的商店里,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买了一对,我一直很小心地在用它。”



“那又怎么样?那只是你自己说想要的吧。”



“尚人……君……”



看着我愕然的表情,尚人君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快。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就是受不了你这点。都说了不能再和你继续交往下去了。”



这是我亲耳听到尚人君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尚人君看也不看留在我手上的布偶,径直走出了房间。



他就这样从我面前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的心就像是被开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即使是已过去六年的今天,我心里的那个大洞依旧没有填上。我还是想着尚人君。



不是任何人,就只是他。



只是尚人君。



*



当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在神社的院子里了。



祭坛前方盖着一块白色的布,我就躺在上面。我想要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是稍微一动就有剧烈的刺痛袭向全身。新娘的服装上沾满了泥土,而且各处都有血渗出来。暴露在服装外的左臂手肘处有一根白色的骨头伸了出来,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也弯向了根本不可能弯曲的方向。



“啊啊啊”



我的声音己经微弱到算不上惨叫了。久美似乎是看出了我对自己悲惨现状的恐惧,于是在旁边探出脸来。



“小夜子姐,没事吧……?”



久美那已经听习惯了的,和往常一样的声音让我打心底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我的眼眶一下子便感到了一阵暖意,眼泪蒯喇地开始往下掉。



“好痛啊!久美……帮帮我……”



“是啊!很痛呢。可怜的小夜子姐,已经没事了。”



久美用手绢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脸颊,眼看着白色的手绢一点一点被染成了红色。



“把……带……医院……”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久美就不断点起头来。



“嗯,嗯,我知道的。仪式马上就能重新开始了。等顺利结束之后,马上就带你去找医生。”



“……诶?”



我的体温瞬间骤降下去。



久美低头看着仿佛已经冻结的我,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笑容。



“只要仪式一结束,小夜子姐就能恢复自由了哟。所以,再稍微坚持一下。”



她温柔地对我进行说明。



“久美……什么……?”



“没错。正因为你的身体成了这副样子,所以才要赶紧结束仪式。”



在久美身旁,姑妈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她依旧展露着平日那种笑容,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在这种情况下……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还要进行仪式吗?



不给我处理一下,就让我这样躺在这里?然后任由那个物体再一次进到我的身体里……?



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我凶狠地朝四周看了一圈。村民们全都面无表情地围在附近。没有一个人担心我的安危,他们全都在期待仪式再次进行。



“达久,再次进行‘降神仪式‘。”



那声音干涩且听不出其中带有任何感情。收到指令的姑父再次开始咏唱祝词。



“不……不要……快停……下……"



我声嘶力竭地反抗。然而,我的声音却没有传到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渗在和服上的血迹扩散得越来越大,有些地方都变成了黑色。



再不赶紧止血的话,真的会死的。



“救……命……"



我像是在乞求般望向久美和姑妈。但她们连看都没有朝我这边看上一眼,脸上仿佛戴着面具般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坛。在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我看见了柄干秦辅。他的额头上渗着汗珠,而且还在微微颤抖。



姑父的祝词产生了作用。和刚才一样,从收纳御神体的匣子里再次爬出了一个类似于黑烟的东西。那东西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慢慢地朝我这边逼近。



“不要呀。”



就算我想逃或是想反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济于事了。



在我不能移动分毫的身体里,某种既黑暗又冰冷的东西大肆涌了上来。



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被咬断了似的,不停有断断续续的刺痛感传来。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我清清楚楚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指尖、脚尖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我的身体。我身体的自由瞬间被剥夺,甚至连最后残存的意识也一点一点地被侵蚀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情呢?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不断向自己发问。



一一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的感受,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全都只能靠我自己。



在我逐渐丧失的意识中,咕嘟咕嘟地涌现出了难以遏制的愤怒。那是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烧个精光的压倒性的愤怒。



一一不可以原谅,永远不可以原谅!我无法原谅你们!我慢慢起身,但这一切并非由我的意识所控制。刚才感受到的像刀割一般的疼痛感已经烟消云散了。



久美和姑妈惊呼一声后,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不断地向后退着。



一一好恨啊……好恨啊……无法原谅……



我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诅咒。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似的,愤怒、憎恶都不受控制地沸腾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呢……?



村民们看到站起来的我,纷纷骚动了起来。他们开始困惑地叽叽喳喳个不停,而我则用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怒吼。那是我来自灵魂深处的,带着积攒已久的怨气的呐喊。



然后他们全都不说话了,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凝视着我,有人甚至直接失去意识晕倒了。



——为什么不过来呢……?



姑父甚至忘记了要继续咏唱祝词,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祖父则像是丢了魂似的呆立在原地。当然,他也在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



“难道……,泣女大人,……”



说完这句话后,祖父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都用畏惧的眼神看着我。明明刚才还看不起我,无情地说着那些难听的话,现在却怕我怕得全身发抖,甚至没有办法拔腿逃走。



——怎么了?为什么?



我很想这么询问,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每当我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会有血和胃酸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大量地从口中涌出来,然后顺着下巴往下流。



“呀啊啊啊啊啊!”



突然叫出来的是柄干。他指着我“怪物!怪物啊!”不停地叫喊着。



一一怪物?我?



不仅是柄干,包括久美、姑妈还有姑父在内的所有村民都用带着恐惧的眼神凝视着我。



一一不要啊!不要看我!



我又再次叫了出来。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那尖锐刺耳的声音竟然响彻了整个夜空。



一一不要看我。



我无数次地重复着这句话。



一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



扑哧一声,突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裂开了。



我用指尖按在自己的眼睑上,然后用力地往里挤压。没过多久,眼睑上的皮肤就裂开了,伴随着湿润的触感,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紧接着,第二指节、第三指节乃至整根手指都按了进去。眼睛周围的皮肤因为拉扯而被撕裂,形成了扭曲的模样。我像是在撬着眼窝一样,一边旋转着手指,一边将它往里按,然后把已经抓稳的眼球拔了出来。伴随着视觉神经被顺滑拖拽出来的感觉,我的两只眼睛就这样被自己挖了出来。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看我了。我也不用再去看任何人了。当然也包括那些充满恶意的面孔。我可以和那些可怕的眼神永别了。是啊,已经不会被任何人……



“呀啊啊啊啊!怪物啊!”



吵闹的声音依旧在我身边响起。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但是很吵。我把刚刚取出来的眼球丢掉,然后伸手抓住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不要啊!放……放开……呀啊啊啊!”



——安静点,别吵了。



那人在我手里发出了异乎寻常的惨叫。对此,我也跟着吼叫起来。虽然无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出来,但在下一个瞬间,对方像是变成人偶了一样,老实地一动也不动了。



我叫了一会儿后,就把那人的两只眼睛挖了出来。因为痛苦,那人嘴里一边叫喊着我听不明白的话语,一边奋力地挣扎着。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这个村里的男生都会虐待他们抓到的青蛙。男生们玩腻之后就会把青蛙摔死在柏油马路上,青蛙的内脏也会从肚子里翻出来。



我曾经特别对此厌恶,不愿看到那副画面,但如今却莫名地觉得那模样是如此地惹人怜爱。



“呀……救……啊啊啊……”



我将那个正在胡言乱语呻吟着的人衣服扒开,然后用双手直直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呀啊哦噢噢噢噢咳咳……咳……”



皮肤裂开了,肉也被分开了。我强行将捅开的那个洞撕扯得更大。此时此刻,我无比兴奋。



伴随着滑溜溜的触感,我将他的内脏一并拉了出来。血的味道既温暖又迷人,就在我用力咬下去的瞬间,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表的舒适感给包裹住了。我沉迷于这个男人的身体。他被我死死压住却还没有失去知觉,嘴里嘶哑地发出“呜……啊啊……”的声音。



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是青蛙。手脚被切开整个身体被摔在地面上,内脏散得到处都是却还在苟延残喘的可怜青蛙。



我随手将抓在手上的内脏撕成碎片,然后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在强烈食欲的驱使下,我一个劲地吃着这个男人。每当我的脸颊碰触到那温暖且带有血腥味的“青蛙内脏”,我整个人就进入到了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恍惚感中。



一一啊啊!太美味了……



2



“你说那个怪物……是小夜子……?”



我一边重复着那那木的话,一边想着自己该如何正确理解这句话。



面对说不出话的我,那那木罕见地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身着白无垢的怪物是‘泣女大人’吗?”



“对,没错。”



那那木坚定地回应到。



“不!不可能是小夜子!”



我下意识吼了出来。



“小夜子一直都在苇原家的独屋里啊。为了仪式一直祓禊,辰吉先生是这样说的……"



我用质问的眼神看向辰吉,而他却带着痛苦且扭曲的表情背过了身。我产生了一阵想要对他大喊“为什么不否认啊”的强烈冲动,但却被那那木打断了。



“我都说了,那只是你的误会。苇原小夜子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没在那个独屋里了。”



“你在说谎。肯定是在说谎。那那木先生,误会的应该是你,对吧?因为小夜子她一"



“不,他说的都是真的。"



完全已经慌不择言的我突然被一个耳熟又无情的声音打断了。



我吓了一跳,将视线向周围扫视。一个熟悉的女性身影从前殿的后方走了出来。



“没错,确实是你的误会。”



有川弥生用平淡的语气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有川小姐……你还……活着……?”



“嗯,当然啦!”



因为我这副还没搞清楚事态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弥生捂住嘴笑出了声。但我很快就分辨出那并非快乐的笑容,其中充满了蔑视和嘲笑的意味。



“可是,刚才……”



我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辰吉,他回过头用恶作剧般的坏笑看着我。



“谁说她被杀了。老身只是说根本没有那个女孩。”



伴随着辰吉的嘲笑声,弥生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她带着相无掩饰的敌意无情地嘲笑着我,看向我的眼神中赤裸裸地展现着对我的蔑视与嫌弃。这一切与以往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弥生还活着。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村民抓住并杀掉了。可看她现在的样子,别说是带有明显的伤痕了,她甚至可以说是连一根汗毛都没有少。我一方面因为她的平安无事而安心了下来,另一方面又被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所圻磨,所以我无法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我的思绪全都纠缠到了一起,并已被强烈的挫败感击倒。我只能怀抱着像是乞求食物的雏鸟般的心情看向了那那木。



他见到弥生时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像我一样停止思考,过了一会儿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好几下头。



“原来是这样啊!我虽然也有朝这个方向思考,但没想到真是这样。”



“那那木先生,我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几乎是在放弃思考的情况下问出了这句话,然后干等着能从那那木的嘴里听到可以让我欣然接受的答案。



“仓坂先生,你还没想通吗?有川弥生这个人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依旧还在抿嘴笑着的弥生仿佛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对我伸出了援手。



“你说什么……?"



“你真是够迟钝的啊!你好好想想。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是谁说小夜子有危险并借此接近你,然后摆出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来勾起你的关心的?来到这个村子之后,即使听到小夜子平安无事的消息也毫不退让,还任性地说什么不见到她本人就不回去的人又是谁?”



这些问题都不用去多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是你,全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里,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全都是我。不过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哟。不管是‘泣女大人’仪式的真相,还是小夜子并不在那个独屋里,我都……"



弥生停顿了一下,用视线扫了下眼前的森林。



“——她每晚都以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在村子里游荡啊。”



弥生一边凝望着黑暗深处,一边感慨道。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的脑海里开始重新播放起了我们第一天到稻守村时所发生的事。然后,我突然悟到了一个真相。我在宅子里看到了穿着白色和服的女性,然后我追着那个人来到了苇原神社。就在那时,我又在外面遇到了跟着我跑过来的弥生。然而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她并不是跟着我跑过来的,而是装作“跟着我跑过来”的模样埋伏在一旁等待着我。



“那个穿白色和服的女性就是你。你还故意在和服外披了件羽织,就是想让我看见。为什么要那样做?"



弥生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你相信小夜子就在这里,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力气啊。当然,第二天晩上被你看到纯属偶然。我都没有发现自己被你看到了,就直接进了地下通道。我也的确是太不小心了。”



弥生略带自嘲地说完之后,还哼了一声。



“这些都是为了让你相信小夜子还活着。只要时不时地让你见到那个身影,你想要见小夜子的心情就会愈发强烈,这样就能把你牢牢地拴在这个村子里了。为了这个,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一切正如弥生所说。每当我看见那个穿着白色和服的身影时,都会坚定地认为那就是小夜子。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让我听信于他们的假象。滞留在这个村子里的我做梦都想不到一切都在按着他们的预期发展。



“当然,我们也有计算失误的地方。你想想,你来到村子的第一个晩上,我和你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泣女大人’不是真的来到了我们身边吗?那时候我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啊。要是被她发现了的话,我们两人就会命丧当场。当时可真是千钧一发啊。”



那时候,弥生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拼了命地告诉我不要发出声响。正常来说,如果是想要躲避什么东西的话,应该会把我们躲进前殿时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起来,但她却没有那样做,可见她知道自己当下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应对之法。



“因为某些原因,‘泣女大人'是看不见东西的,因此只要不发出声响就不会被发现。按理来说,只要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早就知道这回事了,但川沿先生却没有做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被吓到而发出了惨叫吧,所以才遇到了那种事。”



从弥生的话里完全听不出她对此有一点惋惜之情。



“你全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看着弥生的脸。从她脸上我丝毫感受不到之前几次与她接触时的那份温柔。在雏坛上观礼的村民也都是一样,他们的感情好像都被冻结了,全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此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贯穿了我的全身,我不禁地问道:



“你不是弥生……既然不是弥生,那么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弥生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盯着我们。她打心底享受着我被绝望击溃的模样。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脸上还刻满了施虐成性的笑容,似乎在琢磨着该如何将我逼向绝路。



“——苇原久美。”



突然,从耳边传来了那那木的声音。他并没有被现场的气氛给镇住,反而用像刀刃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弥生。



“跟背负着巫女职责的苇原小夜子共同生活在独屋里,苇原辰吉的孙女——这才是你的真实身份吧。”



“哼哼,答得好。比起恐怖小说家,你更像是个职业侦探昵。”弥生——不,是久美。她娇声娇气地像是在挖苦般说道。



苇原久美。我一边告诉自己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一边又重新注视着她。像这样得知真相之后,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终于把她的名字和这张脸对上号了似的。比起感到惊讶,我似乎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你确实很厉害。苇原小夜子的失踪并不是在三个星期之前,而是在半年以前。半年前举行的仪式失败后,与‘泣女大人’合为一体的苇原小夜子就开始每天夜里在村子里徘徊。平静祥和的村庄突然变得阴暗煞气起来。除了川沿先生,应该还有许许多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人死在了‘泣女大人’的手里吧。”



面对自信十足的那那木,久美陷入了沉默。毫无疑问,她是在肯定那那木的说法。我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想起了另一件事。



白天的时候,我在河边看到的那几个村民。他们好像并没有积极地投入到祭典的准备中,而是一同将手工制作的木舟放进河里。那行为让我们联想到了放河灯,现在回想,那其实是在吊唁死者才对。



也就是说,灯笼上所写的名字正是这半年来死于‘泣女大人’手上的亡灵。会在白天做这种事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到了夜里,泣女大人'就会在村子里游荡。他们不正是因为家人的惨死才切身体会到了‘泣女大人’的恐怖吗?



我一边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推断,一边开始认真倾听那那木所说的话。



“如果再不想个办法的话,村子就要彻底灭亡了。然而,就算请来祈祷师或灵媒师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泣女大人’。所以你们才决定再重新举行一次仪式。只要这次能顺利举行婚礼让‘泣女大人’得到满足的话,又可以再将其封印二十三年了。仪式除了巫女以外,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新郎的扮演者。上一次仪式上,新郎应该是没起到什么作用吧。这或许就是导致仪式失败的重大原因。”



“对,你说得没错。”



久美并没有否定那那木的说法,而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小夜子并没有原谅柄干秦辅。如果巫女和新郎之前有某种羁绊的话,在巫女精神不安时,新郎就可以成为巫女的精神支柱,以减轻巫女的心理负担。而柄干秦辅对于小夜子来说根本就不值得寄托。当然,失败的原因不仅于此。最根本的原因是那个外来作家和女摄像师。都是因为他俩,才让我们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