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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赌注与时隔八年的初夜(1 / 2)



时间回溯到八年前──



盖罕达帝国的帝都位于大陆北方。名为米特尔山群的山脉环绕般耸立在都城周围,作为天然要塞守护着帝都,也可说是守护着帝国。利用群山之间相对平缓的地形进行开拓的帝都,到了冬天总是十分寒冷,人们通常都是窝在家中,并在备有暖炉的温暖房间里生活。



坐落于帝都贵族区的霍洛特子爵家也一样。一家四口在晚餐过后,会各自在事先让人温暖好的房间里悠哉地度过夜晚──换作平常,皆是如此。



顾不着子爵家中的走廊既冰冷又昏暗,势头猛烈、一路快步走来的拜蕾塔,一打开与客厅相通的门就厉声道:



「父亲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里面喝着餐后茶的双亲,对于女儿怒气冲冲的态度并没有感到任何动摇,只是回过头并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你讲话总是这么大声。妙龄少女可不能摆出这种态度喔,拜蕾塔。」



「母亲大人,要责骂请晚点再说!我听兄长大人说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那是真的吗?」



「既然你都听说了,就是那样。伯爵家来提亲了。对方可是出自继承旧帝国贵族血脉的家世喔,这是何等荣耀啊!你看过对方的肖像画了吗,好一个俊美的男人对吧?」



所谓旧帝国贵族,是指早在盖罕达帝国以前的时代就受命贵族爵位,有着悠久历史的家世,而那对象正是继承了这样血脉之人──但这跟现在的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那种东西遑论荣光,根本毫无价值,说难听点甚至还很棘手。



「那种东西早就在暖炉里被烧得一点形体都不剩了。我之前不就说过不会嫁给任何人吗!」



「看也没看就扔掉了是吧……你不嫁人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答应啊。霍洛特子爵家代代都是骑士,你既然继承了这样的血脉,就不能愧对家族的功勋,好好嫁一个军人吧!对方是陆军少校,在这次的战役中还会成为中校,是一位相当出色的人物。二十五岁这年纪是跟你有些差距,但要管得住你……还是要说怀柔呢……应该说是要能驯服你?总之,以要跟你结婚的对象来说,这年纪应该差不多。」



「请不要一再重提这话题。况且,我们家说是骑士,其实也只是乡下地方的地痞靠着武力得到爵位而已──那还顶多是六代以前的事情,本来不过是平民罢了。既然是那么出色的人物,应该没必要娶我们这种家世的女儿吧?」



「你动不动就这样瞧不起我们家族,我们代代相传的骑士血统是何等优异──」



「父亲大人的自吹自擂一点也不重要,我现在想问的是,为什么对象是我呢?」



「对方说了非你不可啊。」



「地位、名声都不缺的伯爵家,怎么可能会直接找上我。是透过哪一位介绍的?」



「呃~……」



直到刚才还滔滔地说个不停的父亲,一瞬间尴尬地搔了搔脸颊。这是父亲在想谎言时会有的小动作,拜蕾塔的目光因此变得越来越锐利。



有着遗传自母亲犹如月之女神般的美貌,好胜的少女散发出强烈意志的紫晶色双眼,寄宿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撩起那头莓果粉金的长发,狠狠地瞪向父亲。



「父亲大人,这该不会是德雷斯兰中将阁下的意思吧?」



身为帝国陆军上校的父亲在大约十五年前率兵前往北部战线时,受到时任师团长的莫弗利•德雷斯兰中将赏识,两人更成了朋友。如果只是老朋友,家人也不会多么担心,然而莫弗利是个出名的花花公子,酗酒、赌博、玩女人样样都来,实在难以想像为什么会跟个性认真又耿直的父亲合得来。而且只要被带去赌博,总是会花掉一大笔惊人的费用才回家。



这可谓我们家眼下最头痛的问题,将德雷斯兰中将形容为恶魔之子都不为过。



将父亲的沉默视为肯定的拜蕾塔,双手使劲地拍在桌子上。茶器跟着发出铿锵声,但谁要在乎这种事啊!



「父亲大人,你是认真的吗!到底是因为怎样的理由,才会让你萌生要将自己刚满十六岁的可爱女儿嫁出去的想法?」



「唉,有办法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可爱女儿』的你,想必没问题的。」



索性豁出去的父亲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



「确实一如你的猜测,这桩婚事是德雷斯兰中将阁下介绍的,好像是他疼爱的部下想讨个老婆。这次,在南部战线可能会打上一场长期战争对吧?所以就算只能先留下短暂的回忆也好,中将阁下说想替他添个可爱的新嫁娘。」



「就可爱这点我确实是全面同意。然而竟然受到阁下的疼爱,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危险人物?事情肯定不是只有帮他找个可爱的新嫁娘这么简单吧?」



「你到底是哪来这样的自信啊?为父都觉得有点担心了……不过,其实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是想找个有骨气、有胆识,而且具备强悍实力,性别姑且算是女性的对象──然而,鲜少有这样的女性,对吧?此时听闻你在学生时期的谣传后,阁下就选中你了。」



所谓的「学生时期」,应该是指在去年毕业的史塔西亚高等学院中所发生的事吧?自己确实度过了一段难以称之平凡的校园生活,也曾引发动刀伤人的争执事件……应该是因此被认为有胆识吧?



再次体认到莫弗利这个男人看待事情的观点果然莫名其妙。



「完全没有提及可爱的要素耶。」



「说真的,外貌并不在他的条件当中,他只求胆量跟实力。」



「这是要去踢馆的条件吧!」



「哈哈哈,这可是你这桩婚事的条件,真不愧是以武功扬名的霍洛特家女儿呢!」



拜蕾塔对着快活地笑了起来的父亲展露一抹微笑。



「原来如此。看来父亲大人希望当场让身体与双脚分家呢。」



「等等、等等、等等!你的眼神也太认真了。」



「哎呀呀,我可是个性既耿直又认真的父亲的女儿。最讨厌说谎跟开玩笑了。」



发出「呵呵呵」的干笑之后,父亲顿时脸色苍白。



「竟然能实现父亲大人的愿望,我实在高兴到都快喜极而泣了。」



一拿起挂在墙上明晃晃的剑,就缓缓挥下。父亲也敏捷地抓起装饰在墙上另一把剑,并立刻应战。



客厅顿时响起刀剑碰撞时,沉重的铿锵声响。



「你就是这样才会都没有人来提亲,竟然从还在念书时就做起什么生意!甚至在社交界传出一堆不好的名声,是要被人瞧不起到什么程度啊?女人有女人的幸福。能这么快就解决你的婚事才好吧!」



「所以说,我要成为商人活下去啊。我已经都说过那么多次了,就是不想嫁人。」



「我也说过,不容许你这么做吧!」



父女俩挥舞着长剑,在客厅一隅对打起来的时候,母亲则是悠哉地喝完杯中的茶。



在那之后,无论拜蕾塔怎么抗议也没用,结婚的准备一步步进行下去。难以置信的是,两个月后就迎来婚礼的日子。



无论怎么反抗、威胁、脱逃都没办法撤回这项婚事,拜蕾塔也只能下定决心了。决定要直接跟对方当面谈判的她,被半强迫地塞进伯爵家准备的豪华马车里。身穿新娘礼服,与一同搭乘的父亲一起摇晃了一小段路程。



两人抵达的宅邸坐落于帝都的中心。与子爵家盖在郊区的小巧住家相比可说大相迳庭,让他们感到惊讶不已。



眼前是一片深宅大院。竟然要嫁到这种地方来,真教人难以置信。感觉就像被诓骗了一样。不愧是继承旧帝国贵族血脉的悠久家世,自家门第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进到宅邸内,佣人们全都出来迎接。顺着他们的指引来到会客厅,只见斯瓦岗伯爵家宗主瓦纳鲁多•斯瓦岗就在里头等着他们到来。



伯爵年约五十几岁吧,一头褐发之间开始长出斑驳的白发,身躯却依然魁梧。然而,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却显得混浊,给人一种颓丧的感觉。尽管拜蕾塔对此感到有些奇怪,她的注意力却很快就投向其他地方。



坐在宗主身旁的女性脸色相当不好,那是位将一头艳丽金发盘起来的年轻女性。大概才三十几岁而已,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个二十五岁的儿子,应该是续弦。虽说她给人空灵的感觉,然而那副看了就令人心疼的样子,让拜蕾塔不知不觉间皱起眉头。



拜蕾塔之所以会像这样,观察并非自己结婚对象的人,是因为现场不见这位最重要对象的身影。难道是为了换上新郎礼服而拖延、迟到了吗?总之,现场只有自己穿着新娘礼服,感觉相当格格不入。



不过,这个疑问立刻就得到了解答。



「很可惜的,吾儿昨天就出发前往战场了。战况似乎不太理想,在名义上你已经是伯爵家的媳妇了,婚礼就等到他回来之后再说吧。总之,那个可恨的儿子升迁之后,就这么出征去了。」



「伯爵大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没听说吗?只要结婚就能升迁,所以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说妻子来了之后,只要让她随便在宅邸里生活就好。」



父亲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吧。确实有耳闻对方的军阶会升到中校,但他肯定不晓得条件是要和拜蕾塔结婚。只见他顿时语塞,脸色沉了下来。



然而在这样的父亲身旁,拜蕾塔换了个想法,如果是当丈夫不在的期间,身处妻子的立场也不错。既不会被丈夫这种没用的东西束缚,也不会被家人逼着结婚,这样的生活岂不是满快活的?



如果丈夫从战场上回来了,到时候只要赶紧逃走就好。幸好丈夫对自己似乎也不感兴趣的样子,肯定会很干脆就答应离婚。而且除了丈夫之外,这个家也有让拜蕾塔深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从未开口的婆婆。



瓦纳鲁多并没有特别关心坐在身旁的她,并继续说道:



「不过,老夫身为宗主,没必要听从那家伙所说的话。既然现在最重要的丈夫也不在,你想回去子爵家生活也没关系,如何?」



以随便的语气抛来的问题,让拜蕾塔缓缓眨了眨眼。



「拜蕾塔,这次真的是我不好,若想回来家里也没问题!」



「不,父亲大人,我想就此在这里生活。毕竟丈夫也都这么说了。」



投以一道锐利的视线之后,父亲也察觉到拜蕾塔的意志,而点了点头。他应该是理解这个家有某些地方触动了注重仁义与人情的女儿的心弦吧。



就这样,拜蕾塔成为斯瓦岗伯爵家的一员。



结果,父亲满怀担忧地回去了。既然没有要举办婚礼,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就这么像被伯爵赶走一般离去。



虽然说了「还会再过来看看」,但父亲这次预计也要上战场,不过因为是后勤支援部队,才比较晚被召集而已。拜蕾塔并没有要上战场,因此处境肯定远比父亲更加安全。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在夫家丧命。她不禁觉得,比起女儿,父亲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拜蕾塔说着希望父亲能平安无事,却得到父亲回覆「身为帝国军人,无论面对任何状况都该勇猛果敢地踏上战场」,这番一如往常认真到不行的话。尽管想顶上一句「不要一股脑冲上前去结果落败就好」,拜蕾塔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虽然结婚对象跟瓦纳鲁多的态度都很不好,但姑且还是有为自己准备了房间。在佣人的带路下,来到一个宽敞单间,从今以后就是拜蕾塔的房间。从家里带来的一点行囊,佣人都已整理妥当,拜蕾塔也只能待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呆。眼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就算想采取行动,资讯也远远不足。



结果,直到被叫去吃晚餐之前,拜蕾塔都在房间的躺椅上,反覆回想着白天时与父亲的互动。



在几乎教人喘不过气的紧绷气氛中吃着晚餐时,餐厅里铿锵地响起碗盘破碎的刺耳声响。



晚餐时,在伯爵家餐厅长桌就坐的有四个人,包括伯爵夫妇及一位小女孩。她是今年才刚满六岁的米蕾娜。也就是拜蕾塔的小姑。



有着遗传自母亲的一头金发,以及传承父亲水蓝色双眼的女孩,感觉很害怕般、畏畏缩缩地做了自我介绍。这样的举动以她的年纪来说相当成熟,就算跟拜蕾塔相比,也显得格外文静;与其说她怕生,更像在害怕着什么似的。这也让拜蕾塔庆幸自己有留在这里,不只是婆婆芯希雅,连小姑都深受其害,着实不可原谅。



拜蕾塔轻而易举就推测出元凶正是将餐具摔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吵死了,少啰嗦!连你都要对我颐指气使吗!」



瓦纳鲁多会这么生气,不过是因为芯希雅一句「老爷你酒喝太多了」的劝诫而已。然而,这似乎点燃了他的怒火。公公力道强劲地甩了婆婆一巴掌,从她肿起的脸颊看来,嘴巴里应该也受伤了。白皙的肌肤泛起了红印,看了就让人心疼。



然而,无论待在餐厅里的管家、服侍用餐的男佣及女仆,任谁都没有要上前阻止宗主的暴行。



他们都尽可能不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是屏住气息地在一旁看着。



「那个笨儿子都离开帝都了,我随心所欲一下又怎么样?」



眼看男人又举起手来要再次施暴的样子,拜蕾塔连忙上前轻轻抓住他的手。



「竟然对自己应当守护的妇孺出手,尽管退役了,您这样还能算是个帝国军人吗?」



伯爵是退役军人,在战争中罹患肺病成了伤兵,听闻从此就窝在宅邸里专注于管理领地。但总觉得事有蹊跷。斯瓦岗伯爵拥有领地,而且听说管理得很顺遂,似乎也没有大笔欠债;然而从公公这副德性看来,实在难以想像。



不过,管理领地的事情可以往后再调查,现在还是以压制住眼前这个男人为优先。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才想这么问呢,父亲大人。看来您真的喝了不少。母亲大人也都这么说了,就请别再喝了吧。」



「吵死了,区区子爵家的小丫头竟胆敢指使老夫!不过是个虚有其名、被丈夫抛弃的妻子,摆什么大架子!」



「哎呀,父亲大人,这话说起来可真是矛盾呢!我是个小丫头,骨架子自然也小啊。」



拜蕾塔扬起「呵呵呵」的干笑声之后,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公公喷着口水怒吼道:



「少搬弄那种歪理了!还不快点放手!」



「堂堂的退役帝国军人,竟说这种奇怪的话。难道您已经醉到连一个柔弱丫头的力道都甩不开了吗?真令人傻眼呢。」



「你这混帐东西,给我过来,马上就让你成为我剑下亡魂!」



「老、老爷……请别这样!」



芯希雅连忙攀住怒气冲冲的瓦纳鲁多,那温柔的本性令人动容。



哪像拜蕾塔的母亲,根本不会把吵起来的父女俩放在眼里。由于早就司空见惯了,别说上前阻止,她甚至懒得开口劝阻。



「面对一个小丫头也毫不留情啊……不过,或许这样能让您体认到自己喝到多醉了吧!」



「什么!」



「我接受您的挑战,到那边的屋檐下就可以了吗?」



除了公公以外,拜蕾塔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移动脚步,在吊灯的灯光照耀下,先走到餐厅外屋檐下的公公眯细了双眼。



「你就穿这样吗?」



新娘礼服当然已经换下来了,但拜蕾塔依然穿着略显华美的礼服。那是一件裙摆宽松的洋装。顺带一提,伯爵家完全没有替她准备平时要穿的衣物,这是自己带来的。



这是父母祝贺拜蕾塔结婚所赠送的礼服,总不能染上血污。他们表示毕竟是要嫁到伯爵家,因此似乎挑选了十分昂贵的布料,因此也不能为了清掉血渍而用力搓洗。



父母说不定是事先预料到、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情,才会送上这件洋装。但简单来说只要别弄脏,俐落地击倒对方就好了。



「当然,就算输了我也不会拿穿着裙子当借口。而且,我已经习惯了。」



「哼,嚣张的小丫头!我看你应该是有两把刷子才胆敢挑战老夫,但终究横竖只是小丫头在耍耍剑而已!一个小女孩竟想做什么反抗,乖乖听话不就没事了?老夫这就让你再也不敢强词夺理!」



气到抓狂的他,似乎不晓得拜蕾塔这桩婚事的条件。而且他跟儿子之间的关系好像很不好,应该也难以想像会有符合那种踢馆般条件的新娘吧?如果他认为自己的程度不过是千金小姐的花拳绣腿,那正好,毕竟自负正是最大的破绽。



「父亲大人才是,请别说出因为酩酊大醉而拿不稳长剑这种借口喔!」



「哈哈哈!你说话真有趣啊,小丫头。竟然想赢过老夫吗……哼,要是真的被你打败,不管你有任何要求,老夫都能答应!」



打从一开始,拜蕾塔只是想恳请瓦纳鲁多不要喝到烂醉而已,但看样子,事情好像闹大了起来。既然他说任何要求都可以,那确实有一件希望他答应的事情。



当拜蕾塔这么沉思时,公公无所畏惧地笑了。



「前提是你要能打败老夫再说。这就将你送上黄泉,为自己侮辱退役军人懊悔一番!」



他好像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既然都说要送上黄泉了,公公应该将以会确实杀害自己的气势攻过来吧。



伴随着这句话,他就架好真剑,迎面挥下。拜蕾塔也举起自己的剑接下攻击,并将重心侧移,化解对方的力道。



即使喝醉了,以拜蕾塔的力量也敌不过男人。先接下攻击,再化解力道──她不断反覆这样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其实需要相当精湛的技巧。为了学会这样的招数,更需要经历长年的修练才行,然而瓦纳鲁多应该是没察觉到这一点吧?只见他忿忿地啧了一声。



「一味地接下攻击,你只会逃吗?」



「小丫头有小丫头的做法呀。」



公公的剑比想像中还要快,但还是比不上身为现任上校的父亲,实力甚至不及担任文官的兄长吧。大概因为喝醉的关系,动作既单纯又容易看穿。几乎可说是憨直了。



拜蕾塔不禁回想起结婚的条件:要有骨气又有胆识,而且具备强悍实力,性别姑且算是女性的对象。听了让人不禁拿踢馆来比喻,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正当思及此而感到有趣时,瓦纳鲁多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并没有瞧不起公公,但说不定是心情表现出来,结果被误会了。



交剑的铿锵声响起几次之后,变得有些粗劣。应该是因为迟迟没有分出胜负,而让瓦纳鲁多感到焦躁了吧。



「你这混帐!」



「喝啊!」



焦躁就会产生破绽,挥剑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就很容易预测白刃的轨道。用自己的剑捕捉到横向扫来的长剑,并应声弹开。离开公公手上的剑转了好几圈,这才刺进隔了一点距离的地面。



拜蕾塔拿着明晃晃的剑尖,直指一脸茫然的公公喉头。



「分出胜负了呢,父亲大人。我不就说您喝醉了吗?」



「咕!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哎呀,您是要醉到什么程度呢?我是今天嫁进来的斯瓦岗伯爵家的媳妇啊,您已经忘了吗?」



看着拜蕾塔露出一抹艳丽微笑,原本目瞪口呆的瓦纳鲁多也扬起了嘴角。



那副神情,看起来就像在嘲笑自己一般。他也收敛起直到刚才像在自暴自弃的态度。说不定,他也是有着借酒逃避的苦衷。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对妇孺出手。



「这样啊……那家伙娶了个这样的女孩啊。知道了,随你高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看来他没有要反悔决斗前那番气话般的约定──拜蕾塔细细端详着再次提起这个约定的瓦纳鲁多。



「这个嘛,既然您要答应我的要求,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东西。」



「哼,快说。」



「我想跟丈夫离婚。等他要从战场归来时,我想送一封离婚书状给他。届时父亲大人能不能表明一下您也同意离婚呢?只要在信件上使用伯爵家的封蜡就可以了。」



「什……你说离婚……?小丫头,你这是在玩弄继承了旧帝国贵族悠久血脉的我等斯瓦岗伯爵家吗?」



「这真是奇怪,您身为军人,竟然替贵族派说话吗?」



盖罕达帝国的历史上充满着战争,因为帝国是透过并吞好几个周边国家而成。原本只是几个小国凑在一起,统称旧帝国;那些在旧帝国时代被任命为贵族的家系,就被称作贵族派,大多是以过去美好的时代为尊,而且政治思想古板的人。相对的,像是拜蕾塔他们家系这样的军人,大多原本都是靠着战争功绩而得到爵位的平民。虽是贵族,感觉比较像是一步登天,而且家世背景也尚浅。因此跟贵族派站在对立立场,并被称作军人派。



斯瓦岗伯爵家尽管继承旧帝国贵族的血脉,但终究还是军人,很有可能并不是那么重视血统。



「哈哈哈!这还真是把一个有毛病的丫头娶进门了,竟然在结婚当天就商量起离婚的事情。原来你不是为了攀附地位才嫁进来的啊?」



「我只是刚好符合了丈夫提出的,像是要踢馆般的相亲条件而已。」



「什么意思啊……」



这话说来实在太莫名其妙,因此公公会感到费解地眯细双眼,也是正常的反应。



毕竟比起任何人,拜蕾塔自己最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要求妻子需要具备胆识及实力呢?实在太奇怪了。即使如此,想也知道就算她老实回答,也只会被公公取笑而已。



「那么,就再重申一次一开始恳请您的事情吧!」



说出「往后禁止喝到烂醉」以及「品酒浅尝即止」的忠告之后,他还真的爆笑出声了。很明显能感受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的芯希雅,还有在场以管家为首的所有佣人,看着主子这个样子,都怀着震撼的心境呆站在原地。



就这么好一阵子,伯爵家始终只回响着他的爽朗大笑。



从那晚决斗之后,过了几天。



在这之前,斯瓦岗伯爵家宗主似乎都过着沉迷于酒精的日子;而自从被拜蕾塔轻轻松松打败之后,瓦纳鲁多就断然戒酒了。



相对的,接连下来都是号称剑术练习、实则进行对决的日子。可能是输给一个女孩让他感到格外懊悔,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勤加锻炼之后,自然就会想找个对手。



不再喝酒的公公能力确实没那么熟练,但还满难对付的。还以为只会展开一场唇枪舌战,没想到真的单手持剑在庭院对打,也真是变成奇怪的关系了。



简直就像身在老家一样,不,说不定比待在老家还要快活,没想到住起来觉得满舒适的。发现只要没有丈夫这个存在好像就能随心所欲的拜蕾塔,在伯爵家过着自在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个家里还有疗愈人心的存在。像现在这样经过走廊时,就有个惹人怜爱的女孩从门扉后面探出头来。



因为害怕家人而躲起身影,但还是投来幼童特有充满好奇心的视线。



「那个,姊姊大人……」



轻易就能打动人心。



发音不是很清晰的口吻,应该是因为还不太习惯说话吧?一个让人觉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幼小的可爱女孩,喊着「姊姊大人」并用那双仰慕的眼神看了过来,这是何等奖励啊!



「怎么了吗?」



尽可能以温柔的语气并对她扬起微笑之后,女孩澎润的白皙脸颊就浅浅地泛红,抬起视线看了过来。自己绝对没有露出好像带着犯罪气息的诡谲笑容……应该吧。



「我可以称呼你为蕾塔姊姊吗?」



「当然呀!那我也能叫你米蕾娜吗?」



「嗯!」



看着脸上堆满笑容、点点头的小姑,拜蕾塔内心都跟着温暖了起来,看来,结婚生活也满不错的。



既然丈夫短时间内还不会回来,那就继续这么在伯爵家度过快活的日子吧!



然而这个伯爵家,似乎有着比想像中更加严重的问题。



眼前这位小姑是公公跟婆婆所生的孩子,但芯希雅果不其然是现年五十六岁的瓦纳鲁多的后妻,现年三十岁。也就是说,她跟儿子安纳尔德的年纪还比较接近。这种事情在贵族阶级的婚姻当中满常见的,不过强逼出身自贫穷的男爵家、当时二十岁的芯希雅结婚之后,公公很早就把亲儿子赶出家门,在家为所欲为──主要是在酗酒及暴力这方面。



与前妻之间生下的安纳尔德,一到了十五岁就进入军官学校就读,好像都没有回到宅邸生活。毕竟宿舍设备一应俱全,就算没有回家也不会伤脑筋。毕业之后似乎就待在军方安排的住处,家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当时都在哪里生活。因此,家里没有人能保护母女俩,佣人们也都胆颤心惊地烦忧着,不知道夫人跟小姐会不会哪一天就这么遭到杀害。然而,又不能忤逆主子,况且也没人能阻止再怎么颓丧也是退役帝国军人的公公,因此度过了一段气氛相当紧张的日子。



这些事情,都是听以管家杜诺班为首的佣人们所说。



在餐厅以剑规劝公公时,他们认为最终必定会演变成刀伤事件,全都吓得一脸铁青,幸好事情圆满落幕,伯爵家的人也都纷纷表达感谢之意。从小就一天到晚都被说是男人婆、野丫头,并一再被告诫要表现出女人味的拜蕾塔,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个性而受人褒奖甚至感谢,不禁感到得意洋洋。



一开始还打算装乖,没想到露出本性却被捧上天,活像个救世主似的。会乐成这样也是无可厚非。



这件事要是传回老家,大概会立刻被叫回去,但她牵起小姑一双小手,下定决心直到被发现之前都会任意行事。



更重要的是,能保护住这双可爱的小手令人开心,身上不再出现受暴伤势的婆婆脸色也好多了,总觉得笼罩整个伯爵家的沉重气氛都跟着烟消云散。



「我们一起玩吧,米蕾娜,你喜欢什么呢?」



「我平常都跟娃娃朋友一起玩。也有书可以看喔。」



「这样呀。那可以先请你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吗?」



「好的。」



看着脸颊染上桃红色并笑得开怀的少女,让人感到心动不已。在只有兄长的拜蕾塔看来,米蕾娜显得格外可爱。这更让她体认到,有来到这个家里真是太好了。



两人一起走在走廊上,拜蕾塔也在内心细细品味着这份幸福。



在那之后,经过了八年的岁月。



这八年来,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公公要是听到这句话大概会皱起脸反驳,但在自己内心的结论就是如此。



现在,拜蕾塔跟已经长大的米蕾娜一起站在某间店的前方。当年那个娇小的女孩,现在身高已经跟拜蕾塔差不多了,顶多只有视线微微往下看的差距而已。见她成长为一位漂亮的淑女,身为嫂嫂也感到很自豪。



初夏凉爽的风吹动米蕾娜的裙摆,拜蕾塔眯细了眼,看着这样也很惹人怜爱的身影。



两人站着的地方,座落于帝都的盖帝亚大道及兰克斯大道西南方,一间面向大马路的店门前。虽然是一间外观沉稳的小小店面,但将木门漆成白色,添上蕾丝装饰,营造出一点华美的氛围。



听着伴随开门响起的清脆铃声踏入店内,只见有好几件礼服优雅地展示出来,靠墙设置的柜子上,也整齐地摆放着小配件之类的商品。



这是一间洋装专卖店。



在开心地挑选着洋装的几对母女身旁,拜蕾塔靠近她要找的那个商品柜,并向米蕾娜招了招手。



这里是拜蕾塔经营的商店。



无论什么商品摆在哪个地方,她都瞭若指掌。展示着色彩缤纷礼服的一隅,是这一期的新作,也是拜蕾塔最推荐的商品。她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这样可爱的设计相当适合惹人怜爱的米蕾娜。



在战争越演越烈的时候,这间店的主要服务,是将那些不再需要的礼服拿来清洗后重制。当时的社会风气下,太过奢华的衣装会让人多有微词,即使是贵族也无法在服装上挹注太多费用。然而,对妇人们来说,只要有社交需求还是会想打扮。因此,拜蕾塔就做起了拿现有的礼服加工,改制成另一件礼服的生意。由于能以不到从头开始订制全新礼服一半的价格便能做出一件新的礼服,转瞬间就受到大众欢迎。同时也会承接到客人自家重制礼服的委托工作,这样的需求超乎预期的多。



就算是重视颜面的贵族,各家的内部情况其实还是满窘迫的。只要搭上节约简朴的风潮,也不用再那么重视光鲜亮丽的格调。倒不如说正因为贵族率先穿上这样的衣物,更成为最好的宣传。比起二手衣,将这样的商品称为翻新礼服感觉也满新鲜的,而且还能增添珍惜旧有好东西的附加价值。



此外,商品还标榜着翻新时会加入最新流行的元素,更是让这间店大受欢迎。多亏了各位淑女们的口耳相传,不但生意很好,业绩也很顺利地一路攀升。



然而听闻战争渐渐要迎向终结时,拜蕾塔便改变了经营方针。



这间店改为提供称为成衣的大量衣物,相对的,部分商品可以接受客制化订制。导入了可以在既有礼服款式中自由更换布料的颜色,甚至能够挑选钮扣及饰品等配件的系统。除此之外,当然也有与军方合作贩售日常军用品,以及衬衫、外套等标准化产品。为此还另外经营了大规模的工厂。



一个女人以企业家的身分忙碌地工作着,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逃避恋爱及结婚的最大原因。其实本来是想以未婚的身分拓展事业,不过丈夫不在的婚姻生活也满不错的,因此现状总之是埋头于工作之中。



值班的店长发现拜蕾塔之后,微微点头示意,但也仅只如此,立刻就去接待客人了。店长知道当老板带着米蕾娜来时是私人行程,因此不会多加干涉。



环视店内,小姑的双眼都亮了起来,看着那些展示出来的礼服,她不禁发出轻声赞叹的模样,确实是这个年纪会有的反应,令人莞尔。



「米蕾娜要不要也来做件礼服呢?」



「可以吗?」



「当然呀。现在正好推出新作,可以挑选你喜欢的设计喔。这个系列很受欢迎,很快就会卖完了,趁现在让我送你这个可爱的妹妹一个礼物吧!」



「谢谢你,蕾塔姊姊。」



当她们站在礼服旁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笑的声音。



「你们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感情很要好的姊妹一样呢!」



「舅舅大人,你来了啊。」



「嗯,刚好抽出一点时间,总算能来见见可爱的侄女了。」



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型修长的男人张开双手迎向拜蕾塔。



飘逸着一头接近黑色的焦茶色头发,一双翡翠绿的眼睛开心地眯细起来。



他是萨缪兹•艾德,虽然年近四十,但外貌看起来年轻许多。然而端正的脸蛋让他显得别具威严,是个既能看起来显得年轻,也能看起来显得成熟的男人。



他同时也是不仅止于帝国,旗下店铺遍及大陆全境的海雷因商会的会长。顺带一提,拜蕾塔的这间店也是由他出资。



「欢迎回来。舅舅大人过得还好吗?」



奔向他怀里互相拥抱时,拜蕾塔也端详起舅舅的脸。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的样子,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出国去谈个生意而已。现在看到我可爱的侄女,精神都振奋起来了。」



萨缪兹之前到东边的邻国纳立斯王国谈生意,一去就是半年左右。



毕竟牵扯到大笔的金钱,应该是一桩有意义的洽商吧。由于是有些隐情的一场商谈,拜蕾塔之前也满担心的,看来表面上是没问题的样子。



「能让敬爱的舅舅大人这么有精神,我也觉得很高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前天喔。来,让我仔细瞧瞧吧,拜蕾塔。」



「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不会再像米蕾娜那样还有所成长呀!」



「确实,只是半年不见,米蕾娜已完全是个淑女了呢。这么说也没错。即使如此,一段时间没人盯着,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捅出什么篓子,实在让人无法掉以轻心。」



舅舅知道拜蕾塔很疼爱她的小姑,时不时也会带她到店里来,因此他们也彼此熟识。但总觉得任谁跟个性沉稳的米蕾娜相比,都会像个男人婆吧!



「哎呀,这么说还真过分。我也是个十足的淑女喔。」



「才为你进到全国最优秀的高等学院就读感到开心,却一天到晚在校内引发骚动;看你顺利毕业,正觉得安心,竟然在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就嫁人了;想说你在结婚后应该会多少安分一点,现在不但扩大经营商店的生意,还擅自盖起了制衣工厂。害我都不敢开口问你,这半年来又做了哪些事情。」



在那双完全不带一丝笑意的翡翠绿眼注视之下,拜蕾塔不禁撇开了视线。



拜蕾塔是在十二岁时,进入帝国引以为傲的高等教育机构史塔西亚高等学院就读的。然后就在十五岁毕业,并于十六岁结婚。在这段时间引发的骚动,确实是难以称为淑女的行径,不过,这也是有着逼不得已的苦衷。



但也因为这样,她现在在社交界被说得像是玩弄男人的恶女一样。像是跟公公、舅舅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或是念书时把学院里的男生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等等,被形容得很难听。这些谣传似乎出自嫉妒拜蕾塔的美貌之人、商场敌手,或是丈夫过往的恋人们。能放出这样的毁谤也真是厉害,但说穿了拜蕾塔也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埋首于工作之中,没时间顾及这些。换句话说,就是放任谣言四起。



得知这些谣传的舅舅一直都很担心,但他也反过来利用这些谣传,不让那些等闲之辈靠近拜蕾塔,因此也没有积极去澄清这些谣传。



萨缪兹是母亲的弟弟。虽然是经商家族的二男,但不知不觉间就离家去做生意了,那就是海雷因商会。经历二十几年的努力,让海雷因商会成长为不仅止于帝国,店铺更遍及大陆全境的大规模商家,而且现在依然持续成长中。拜蕾塔自诩奔放的个性、顽强的商人精神都源自舅舅,因此听他说无法对自己掉以轻心这样的评价,总觉得不太能释怀。



舅舅在社会上也染指相当狠毒之事的传闻,然而那些都并非事实,大概也参杂了对他眼红的嫉妒。他跟自己一样有着响亮的浑名,并以此赚取利益;自己不过是也找到了同样的手法罢了。



不过拜蕾塔知道,别看舅舅这样一脸爽朗的外貌,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因此也有点难以强烈否定那些谣传就是了。



代替忙于经商的双亲、将舅舅养大的人正是母亲,因此他也怀着相当深刻的感谢,比起双亲所说的话,他甚至更听从姊姊。从她要跟父亲结婚时,表达强烈反对意见的并非外公而是舅舅这点,就能看出端倪。父亲好像被舅舅欺负得满惨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会回想起当时的记忆,父亲直到现在也很害怕舅舅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如此疼爱与母亲很相像的她。



萨缪兹强烈主张有商业头脑的拜蕾塔不要结婚比较好,甚至宠溺到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一间店面经营。表面上用的是管理店铺的店长名义,但资金全都是舅舅提供,随拜蕾塔经营──那就是现在这间店的前身。成年之后,拜蕾塔已经将所有的名义都换成自己的名字了。



拜蕾塔也知道自己深受宠爱,但相对的,在各方面看来也都让舅舅担心不已。



「虽然结婚了,但都还没见过面,丈夫就跑去上战场了,所以根本没什么感觉,要我因此安分下来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在夫家还过着比待在娘家更自由的生活,这点舅舅应该也很清楚才是吧?」



「说是自由,但父亲大人一天到晚都要差使姊姊大人呀。今天在吃早餐时,也被吩咐下午要待在家里呢,好像又要谈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什么?」



在米蕾娜的表情阴沉地这么打小报告之后,萨缪兹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米蕾娜,你也真是的,我不是要你别担心吗?没有任何会让舅舅大人担心的事情,父亲大人只是找我商量一点关于领地的事情罢了,像是要我帮忙看看领地的收支报告,或是问我最近市场的动向之类,基本上只是陪他闲聊。之前有时也会带我到领地视察,但最近几乎都没有了。」



「原来如此,以前教过你的事情派上用场,也让我觉得很开心,我的宝贝外甥女真是伶俐,既聪明又可爱啊!但如此一来,就令人想不透了,我最近有耳闻斯瓦岗领地不太好的谣传。」



本来以为舅舅又开始讲起客套的夸赞,差点就要随便听过去,然而最后一句话语带令人不安的感觉,让拜蕾塔也跟着绷紧神经。



「舅舅大人是哪里听见那种传闻的呢?在我接获的报告中,都表示斯瓦岗伯爵的领地经营得满顺利的,而且在社交界也没特别听到不好的谣言呀!」



与拜蕾塔刚嫁过来的时候相比,状况已经稳定许多。毕竟刚嫁过来的时候,公公一点也不在乎领地的经营,还全盘丢给佣人处理;就连实际踏入领地的次数,也是好几年才一次的样子。由于国家会派遣行政税务调查官去检查,他甚至曾大言不惭地说反正这只要看调查官提出的报告就好,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察觉这件事之后,拜蕾塔就拎着公公的脖子强行带他去领地视察,现在想想也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一起搭乘马车前往领地时,可真是一整路都听他埋怨,公公到现在甚至还会翻出当时的旧帐来。为什么我非得要这样带领主前往领地才行啊?自己又不是负责监督领主的人……拜蕾塔会在内心一再抱怨这件事也是无可厚非吧?



待在领地的执事长有时会送来一些像是陈情书的信件,但感觉都不是那么迫切的事情。不,说到头来应该是要交到领主手上的陈情书,会送来给拜蕾塔这件事本身或许就有问题。尽管一边自省当时应该要多抱持一点危机意识,然而时常陪同出席的社交场合上也不见什么奇怪的状况。讲到领地也都是正面的传闻,没听过有什么负面的消息。



「因为有人巧妙地掩饰了这件事情。甚至连敏锐的商人们,都会特别留意不跟那边进行太大笔的交易。」



「哎呀,这样听起来还真危险,能不能请你说明得详尽一点呢?」



一旦向上抬起视线看着舅舅,他就一副相当开心的样子扬起笑容。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虽然很想亲口跟你解释,但说起来太花时间,就事先整理成一份报告了。」



萨缪兹将拿在手上的信件递上前去,还抛了一个媚眼。拜蕾塔一边道谢并接过了报告。



看样子回家之后得向公公问个清楚才行。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据说邻国答应劝降了。」



「艾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米蕾娜发出惊呼。



「这代表两国将缔结停战协定。实质上迎来战争终结。报纸近期应该就会报导这件事。也就是说,你的兄长要回来了喔。」



「咦,兄长大人要回来了?那、那么姊姊大人……会、会怎么样呢?」



平常就有告知斯瓦岗伯爵一家人,等战争结束,安纳尔德确定要从战场回来时,拜蕾塔就会跟他离婚。公公虽然不太情愿,但婆婆跟小姑都大力赞成,应该是因为她们知道安纳尔德冷漠的一面吧?她们甚至当面对拜蕾塔说过,就算有他这个丈夫,日子也不会幸福。



既然她们都保证就算他回到家里,可能也对拜蕾塔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就更想跟这样的丈夫离婚了。



拜蕾塔已经二十四岁,但她还有许许多多想挑战的事情。战争一旦结束,帝都也会跟着复兴吧?既然需求会增加,生意也会跟着好起来,热络的景气想必是现今无法比拟。



拜蕾塔的商人脑筋已经快速地动了起来,世上还多的是她想卖的东西、想采购的东西。怎能容许受到一个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丈夫阻挠。



「我听说会从南部战线开始撤退,但第一批应该是下级士兵。你的丈夫是负责指挥的校官,现在大概还待在前线基地吧!」



「那我这就寄离婚书状过去,得赶紧行动才行。」



「姊姊大人,虽然有些寂寞,但我还是会替你加油的。」



「谢谢,米蕾娜。也谢谢舅舅大人告诉我这个消息。」



「如此一来,我的宝贝侄女就会恢复自由身,再多的协助都在所不惜。顺利的话,要不要一起去西南方采购呢?我找到一些有趣的矿石,想必你也会喜欢。」



「舅舅大人真是的,也太心急了,但我很期待喔!那么,我得赶紧去见父亲大人了。」



拜蕾塔面带微笑,然而挺直的背脊所散发出的气魄非比寻常。



一回到斯瓦岗伯爵宅邸,拜蕾塔就立刻奔向公公的办公室。一听到做正当生意的商人会收手,她就已经觉得事情相当可疑了,但在回家的马车里看起舅舅给的报告时,还是倒抽了一口气。



根据那份报告显示,事情是跟领地的谷物有关,实际收获量计算出来的纳税金额跟申报的数字有所出入。简单来说,就是贪污。



听瓦纳鲁多说,刚好负责巡视领地的调查官今天下午会带报告过来,因此拜蕾塔先将离婚书状的事情摆在一旁,主动表示要一同出席。是不是之前不该将所有领地工作都交给担任领主的公公处理呢?然而,这本来就是公公的怠慢所致。



强忍下想逼问公公的心情,拜蕾塔一边警戒调查官,伺机而动。



「领民们都困苦到连要图个温饱都有困难……」



一如公公所吩咐、在午餐时间过后现身的调查官,一脸悲痛的样子倾诉着,他颤抖双肩的模样,甚至教人感到怜悯。



隔着办公室里的会客区与之对峙时,那逼真的演技让拜蕾塔顿时语塞。然而公公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用冷漠的语气说:



「已经有另外送物资过去了吧?为什么还会不够?」



「不,那些物资都已经分发下去了。然而今年出生人数较多,因此数量不足。」



坐在公公旁边的拜蕾塔对他问道:



「明明作物歉收,出产人数却比较多吗?」



「咦?是的。」



「请问现在死胎及死亡人数各为多少呢?」



「呃,这……呃,我记得在这边……请参考这份资料。」



接过调查官拿出来的文件,一一看过上头记录的领民人口、出生人数、死胎人数,以及死亡人数等数字。然而只是粗略看过去,就让拜蕾塔不禁皱起眉头。



「那个,从这份资料看来,跟往年相去无几啊。」



「这……确实如此呢。」



「咦?但都因为作物歉收而造成物资不足了,为什么死亡人数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呢?」



拜蕾塔的提问,让调查官神色大变,那不再只是悲痛而已,真的是一脸铁青。感觉好像马上就要昏倒一样,公公也顿时察觉他的反应很可疑。



「这是怎么回事?」



「非常抱歉,应该是文件有所疏漏。大概是我带成在某个环节有数字出错的资料了。」



「开什么玩笑!」



公公怒吼一声并站起身来。



接下来就进行得相当迅速了,立刻对调查官严厉追究这件事,让他自白。根据他的说法,这似乎出自领地的执事长所下的指示。



在那之后,就把调查官交给宪兵处理了。虽然有确认到他的其他罪行,但基本上领地的问题都是领主该解决的事情,因此也不用期待宪兵还会给出什么情报。只能为了不再让他罪加一等并送进牢里而已。



在剩下两人独处的办公室里,拜蕾塔看向气愤的公公。



「什么叫经营状态毫无问题,问题堆积如山!」



「毕竟父亲大人个性坦率,更犹如善人典范般不加怀疑,想必平时也是形式上收下报告、不会严加查核,就让调查官回去了吧?只是稍微调查了一下,就能发现谷物的收支数字已经有好几年不吻合了。总之,父亲大人还是先跑一趟领地,严格地监督一下比较好。平常看您总是没待几天就回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这样说来,是您的监督不够透澈喔!」



「啧,你还是一样讲话这么嚣张……就算花再多时间去领地视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闻言,拜蕾塔硬是吞回「怎么可能没差」的顶撞,并尽可能保持冷静地说:



「似乎是有一群可疑人物在盗卖谷物的样子,而且还是卖到邻国去……」



「你从哪里听说的?」



「商人有商人的情报网呀。」



让公公瞥了一眼萨缪兹给的报告内容之后,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你也跟老夫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