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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春、高中毕业典礼(1 / 2)



日记



我杀了继父。



正确来说,造成致命伤的不是我。但我并没有打算以此做为自己没有错的开脱。而且假如我站在相反的立场,我想给出致命一击的人就会是我。



我们发誓要一辈子背负这个秘密。可是,我没有那么坚强。我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才会写下这本日记。



见到继父是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是妈妈的再婚对象。继父带着小雪来到我们家。他是车站前一间补习班的负责人。和从事整体师的妈妈似乎是在相亲派对上认识的。



最初继父还是个好人。为了不让我紧张,他每天会来和我打招呼,问候我的近况。小雪一时也还不习惯新生活,不过在紧张的感觉渐渐消弭以后,我们就开始玩在一起了。



继父变奇怪是从我升上高中三年级前的春假开始。



那时妈妈不在。我们和小雪三个人一起看电视时,他突然碰了我的身体。在小雪面前我没办法严正地反抗,于是我被他彻底地上下其手,我好错愕。



这之后,他越来越夸张。几乎是只要妈妈不在他就会来碰我。就算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日子,有时候他也会在确认过全家都睡着了以后跑来我房间。他的行为越来越过分,渐渐地,我……



好几次我都想去死。好几次,好几次,我浮现轻生的念头。最难受的是我无法对春树和结城启齿。不想被知道自己脏掉了,所以我只好尽可能自然地、慢慢不再和他们联络。我找了借口,说自己决定出路了所以有很多事要忙。其实我好想把一切告诉他们。好想请他们救救我。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害怕被他们轻视,好害怕,害怕得不得了。



刚好高三的寒假左右,月经迟迟没来,我以为自己怀孕了。虽然后来证实性病才是原因,不过我也认为自己到底还是真的脏掉了,所以就和春树分手了。



只不过,就算我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唯独不希望伤害到妈妈。我有的就只有妈妈了。要是被妈妈抛弃的话,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另外还有一个人也让我放心不下。小雪。



继父对我投注的那种带有性意味的眼神,有时候也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小雪露出来。让我毛骨悚然。该不会,在来到我们家以前,小雪也被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我不清楚真实的情况,但是,在我不晓得第几次被侵犯的时候,我告诉他不要对小雪出手。继父确实回答了我,说他知道了。



从那以来我就一直在忍耐。一直。一直……



柿沼春树•国文科办公室



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我是怎么发生改变的?



回想起来我度过了一段应接不暇的时光。古角老师是我进入高中后最先交到的朋友。和穗花相遇之后,我下定决心动笔新的小说。加入文艺社后,和结城关系也变好了。九重先生与妈妈开始交往,而我放下了对生父怀抱的芥蒂。



要说哪一个是最重要的事件?我本想做出排序,却作罢。不管哪一个全是我宝贵的回忆啊。



每一个当下我都用尽全力活着。



但是,这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有点重,你拿得动吗?」



古角老师对我这么说,把装了不少图书室的书的纸箱交给我。交付到手中的重量沉甸甸的,我想办法用不怎么健壮的腰和腿撑住。



「没问题。」



虽然旁边还有其他老师在,但我已经不用敬语说话了。像今天这种日子,偶尔不计辈分也没关系吧。



古角老师给我的,是从图书室替换下来的书本。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我马上被古角老师找过去。想着怎么了吗?去到国文科办公室,结果便听老师说要把我毕业前没读完的图书室的书大量送给我。好像是老师替我买下来的。



「真是寂寞唉。」



古角老师也用宛如我同龄朋友的口气说话。我顿时展露微笑,回他:「不寂寞啦。我会再来找老师你玩。而且,只要老师还喜欢读书,就一定有机会再遇到我。我接下来也会一直写小说。」



今后我会继续写小说。就只是想写,一心一意地埋头写作,所以我要写,随心所欲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一听我这么说,古角老师便笑着拍拍我的头。



「你把我当小孩子。」



「唔呼呼。啊,错了。」



一面来回揉弄我的头,古角老师一面清喉咙改口,然后,他真的,真的和往常一样笑了。



「嘻嘻嘻。」



眼底深处涌出一股暖意。我想着不能哭,眼泪却仍旧不争气地溃堤了。不过不争气也没什么不好吧。我不是爸爸那种人。因为我可以好好地在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我拥有遗传自妈妈的软弱。



我让泪水浸湿纸箱里的书本,对古角老师报以笑容。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日记



想不出任何对策,那之后继父依然持续那些行为,时间就这样流逝过去。也许不是想不出,而是不去做才比较正确。已经感觉麻木的我,将一切当作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日常来接受。只是我总会觉得,自己已经脏掉了。耿直纯粹地生活着的春树和结城让我感到郁闷心烦,于是我更加拉开和他们的距离。如果当时有和他们商量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要是有信任自己爱的人们,和他们商量,紧紧抓住他们不放,就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了。



然后是高中毕业典礼那天。



老实说,我不太记得到这天为止的每一天,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虽然我依稀还记得一些片段,像是决定出路的时候,还有每天瞒着身边的人生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便匆匆过去了。



等到我的感觉变得清晰,是在毕业生进场时,看到家长席的时候。座位上只有妈妈在。我明明记得,早上家里才确实说过会全家一起来参加。明明那个继父还有小雪,都说了会来才对。



我在毕业典礼的期间一直思考。



继父的目标,该不会转到小雪身上了吧?同时,我觉得自己总算得到了回报。自己终于可以逃离那个继父的所作所为了。我可以逃走了。可以溜出来了。成功逃离那个地狱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都是多亏了小雪。小雪会代替我,代替我承受那个恶心的继父的口水、舌头、手。我产生一种眼前豁然明亮的错觉。



可是,紧接着我便认为自己不能够逃跑。我的知觉终于清醒过来,这时才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不应该默默忍受的。



我考虑过无数次最糟糕的情况。那家伙是补习班讲师,该不会也对去补习的年幼的孩子们下手过了吧?还有其他多少受害者?继父对多少人出过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我是在背叛妈妈没错,但是,背叛妈妈最多的,伤害妈妈的人,不正是继父吗!



不应该是小雪来代替我承受,我到底在想什么。小雪有危险。虽然她身上流着继父的血脉,可是小雪是无辜的。她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啊。



一等毕业典礼结束,我连最后的班会也没出席,就狂奔回家了。



回到家后,我发现玄关门没有锁。我没有脱鞋子,就这样进入起居室。



在那里的是小雪和继父两个人。两人正窝在暖桌里看电视,乍看之下只让人觉得是家人间团聚的普通光景而已。



只是,有一点不同。有一点不太一样。光凭那点,我马上升起一股心脏快要爆炸的怒火。小雪只穿了一件衬衫,也不管当时还是天气寒凉的三月,旁边地上甚至有脱下来的凌乱外衣,八成是被脱下后随便扔开的。继父的手环在衣着单薄的小雪腰间。很显然,他正企图做出那些事。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除此之外不出席毕业典礼的理由吧。这家伙,这个男的,一直、一直在瞄准我和妈妈不在家的机会。他一直在等我们不在,等待可以和小雪两人独处、对小雪出手的可乘之机。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目标?妈妈之后是我,我之后是小雪?



我确实就是在那时候,萌生出杀意。



柿沼春树•三年级教室



我想回到先前放背包的教室,于是在长长的走廊间走着。



看着收下的纸箱里塞得满满的小说,我不禁好奇,话说爸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说的呢?



我是在上国中左右开始读小说的。动起写小说的念头也是在那个时候。假如爸爸也一样的话,我会感觉很开心耶。即使无法再见到你,但我应该不会再畏惧你了吧。



我讨厌你。不过,幸好你是我父亲。可以像这样写小说都是托你的福。感觉我确实继承了你的血脉。



为了回去位在二楼的教室,我步上楼梯。扛着大纸箱让我走得脚步蹒跚。我谨慎地踩上一阶、两阶,但或许因为鲜少外出造成腰腿力气不足的缘故,我的步伐很迟钝。



紧接着,我「啊」了一声,眼看就要摔倒了。不过很快的便有人扶住我的腰,让我恢复原本的姿势。



「好、瘦!」



扶住我的腰的人是结城。



「结城。」



结城抢走我的纸箱,替我扛上楼。



「春树你去哪啦?还以为你是不是马上就跑回家了。」



「抱歉,因为我想跟古角老师打个招呼。」



「啊,晚点我也要去打招呼才行哩。」



以为结城爬完楼梯会把纸箱还给我,结果他打算就这样继续往下走。「要回教室吗?」结城问,我回他「嗯」。



「结城你呢?刚刚去做什么了?」



「我去和乡田老师打招呼。说我承蒙他照顾了。」



喔喔,他的确受到乡田老师不少关照。



结城之前为了未来的出路相当烦恼。因为担任学生辅导的乡田老师也负责职涯咨询的业务,所以结城在三年级下学期,去找老师商量了好几次。拿到内定是在寒假收假之后的事。他应征上了离这里有段距离的超市的员工。



「人生究竟会怎么样呢?」



结城边喊了声「嘿咻」扶正纸箱边说。突然听他口中冒出人生这种夸张的用词,我不禁哼笑出声。



「笑啥啊。」



「抱歉抱歉,但真的是如此,人生真教人期待。」



「对吧,我们什么都办得到。能做到任何事。可是到头来,却搞不懂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咧。」



结城说话的语调稍微低了下去。我沉默着使尽全力拍上结城的背。



「好痛───」



他的哀号声听起来不怎么痛。我决定开始练肌肉。不是为了暴力,而是为了体力。



「慢慢考虑吧。我也会陪你商量。人生还很漫长喔,结城。」



「哈,说得是。我会慢慢考虑的。不管什么选择都纳入考量好了,比方老师之类的。」



「结城要当老师?那会超搞笑的。」



「笑啥啊。话说你明明要去其他县了,居然还说要陪我商量。」



结城故意发出粗重的感叹声,啊───啊。干脆再揍他一次好了,但是看在他替我抱着那箱纸箱的分上,到底还是不好三番两次这样打他,因此最后我只是轻抚上他的背。



「用手机不是可以随时联络吗?」



「你回讯息很慢馁。」



「抱歉,我每天都很忙。」



「你的小说,是用电脑在写的馁。我可是知道喔。」



「咿───」



这回轮到我惨叫起来。被检讨我因为嫌麻烦所以不太回讯息的事了。不过接下来真的要好好回讯息了。



高中时建立的羁绊转瞬即逝。有些人在往后便慢慢不再联络。必须珍惜眼前的好友才行。



不久我们抵达我的教室。还有几个学生在里面逗留。结城将纸箱放到我的课桌上。



「啊───超重的。」



「谢谢你,结城。请你吃红豆面包好吗?」



我马上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冷不防惹得彼此失笑。



红豆面包。当我们想向彼此传达感谢的心情时,常会互请对方吃合作社卖的百圆红豆面包。今天是毕业典礼,明天起就不会再来学校了,却还没把这个习惯改掉。



「哈哈、哈哈。啊───」



结城不停地笑着、笑着,等到冷静下来后,他露出一副莫名老实、可又似是温柔的脸色,说:



「请我的东西不是红豆面包也行吗?」



「什么?」



「来抱抱吧。」



此刻的结城有别于平时的轻浮感觉,低垂着头说话的模样好像有点难为情。我没作多想,见状便喊:「好恶!」



「你、你说啥米!」他到最后一刻反驳用的还是伪关西腔,并在这之后笑了出来。



「嘻嘻嘻。」我也一起笑出来,就这样拥抱住结城。



「噢、噢。」



结城面对我突然的举动慌了阵脚,我觉得很有趣,于是用力再用力地把他紧紧抱住。结城发出一声「呕恶」,我凑近他耳边悄声说:「谢谢你,结城。和你成为朋友好快乐。能认识你太好了。」



我向他吐露感谢的话语,真不像我的作风。



国中时期的我并不是这么的擅于交际,而让我有所改变的人毫无疑问正是结城,多亏有了他的开朗存在。



我因为结城得到了改变。虽然我自己什么也给不了结城,不过像现在这样,我还有这么一个拥抱可以回报给他,实在太好了。



结城低声应了一句,「嗯。」他的手环上我的后背。



「随时回来啊,春树。我永远是你的伙伴。」



我同样低声回他,「嗯。」感觉有一点点、一点点害羞。



其他和结城关系不错的同学看我们这样,纷纷对我们起哄。



即使如此,我们也没离开彼此。



片刻后,结城用鼻子嗅了嗅,「好好闻的味道。」



我又一次喊:「好恶!」



至此我们才终于放开手,相视而笑。



日记



我立刻冲进厨房,拿起第一眼看见的平底锅。那是早上,妈妈要做玉子烧时会使用的锅子。我用尽全力跑回起居室,然后像挥球棒那样用平底锅从继父的头后面毫不犹豫砸了下去。



确实我在那个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杀了继父。



我想着非杀了他不可。不能再让他继续活着了。我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但是我根本就无法把这家伙当人来看。



砸了那一下,他随即哀号着大叫出声,应该没想到会被攻击吧。我看准机会跨坐到他身上,将平底锅高高举起,敲下去。有血冒出来,这家伙终于不动了。以防万一,我又揍了他一次。



寂静终于造访屋内。



我转过去,跑到小雪身旁。这时我才发现小雪因为害怕我,躲到了角落。当然了。毕竟继姊突然出现,杀了自己的爸爸啊。可是我在那个时候的确保护了小雪。能保护她的只有我。



我紧紧抱住发抖的小雪,静静等待时间过去。越是冷静下来,就越是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感到恐惧。



我接下来会怎么样?应该会去坐牢吧。好不容易考上的专门学校也不能去了。不晓得监狱里可以画漫画吗?有听说过为了防止自杀的可能,所以不会给犯人笔,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我考虑着这些事,在奇怪的地方保有冷静。



只不过,即使是现在我也仍旧想回到当时的这个瞬间。我一直很后悔。



我没有杀掉继父。失手了。我没能给他造成致命伤。



以前曾在漫画和电影中看过尸体。虽然我不太喜欢血腥片和恐怖片,但就算在动作片、科幻电影和喜剧当中,也充斥着登场角色死掉的剧情。唯有迎来死亡或者结束,故事才会开始。



然而我的故事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开始。



我没注意到继父还没有死。没能察觉到。



要是我有确实对他造成致命伤的话,又或者如果我不只打他三下,而是无数下,用平底锅把他打到头盖骨凹陷下去的话───



就不会连累春树了。



柿沼春树•校门前



结城要去和曾经关照过他的老师打招呼,遂和我先别过。我们还约好了,要在我远赴他县以前举行毕业派对。



我带着自己的东西走出高三校舍门口,外面挤满了或在拍照或在闲谈的学生们。我东张西望找寻妈妈与九重先生的身影,很快便在花圃一隅发现正在交谈的两人,我踉跄地走过去。注意到我的九重先生跑过来替我接手纸箱。



「谢谢你。」我向九重先生道谢。



「不会不会。」九重先生边说边抱着纸箱走回妈妈旁边。



「九重先生,谢谢你今天过来。」



「当然要来啊。今天可是春树的大场面耶。」



身材颀长的九重先生从上方俯视着我微笑。大场面。那个用词让我羞赧得低下头。妈妈见状笑了出来。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们久等。」



「没关系啦。那个是什么?」



「古角老师给我的。是我想读的书。里面如果有九重先生想读的也可以给你喔。」



「咦,可以吗?谢谢你。」



他往纸箱里看,接着「哇」一声叫得像个小孩似的。妈妈在一旁静静微笑。



「呐,九重先生。」



「是?」



我稍微压低声音,冷不防朝他凑过去,九重先生顿时露出一脸诚恳的神情。



大概他在紧张吧。我饶有兴致地说:



「说话不用敬语没关系喔。」



「嗯?」



「妈妈跟我,都很喜欢九重先生你喔。」



霎时九重先生连耳朵都变得一片通红。妈妈也一样。她干咳一声之后看向九重先生。九重先生亦瞧了妈妈一眼,「啊───」地发出一声感叹,而后望着我说:



「春树。」



「嗯。」



「回家吧。」



「妈妈,是我赢了!」



我边对妈妈喊道边蹦跳起来。妈妈一反平时的形象,粗鲁地骂了一声,「可恶!」九重先生被我的大叫吓了一跳,重新抱好纸箱后愣在原地。



「今天吃烧肉喔。要吃吃到饱喔,不是在家烤的那种喔,是外面的店喔,很贵的那种店喔。」



「我还以为一定会继续说敬语的!」



「你、你们打赌了吗?樱美小姐?」



困惑的九重先生,以及不甘心却开怀笑着的妈妈。和乐融融的画面。



他们坦白在交往是好事,但我实在腻了九重先生老是对我说敬语,所以昨天,我向妈妈提出要打赌。我说自己会让九重先生停止使用敬语,要是他改用对平辈的口气说话就要吃高级烧肉店,如果照旧说敬语就买超市的便宜烧肉在家吃。而我出色地拿下了这场胜负。



「樱美小姐请放心,这餐我请吧。」



「不行不行!没关系啦。女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眼前是温柔的九重先生,对上男子气概破表的妈妈。



爸爸,你所爱的人,现在正展开一场新的恋情。你会生气吗?还是正在哭泣吗?



但要是你期盼我们获得幸福的话,便请安心。



我们现在,非常的幸福。



「春树同学。」



妈妈、九重先生与我三个人准备回去车上,当我们走到停车场时,突然有人向我搭话。我一回头,便见到加奈子阿姨独自站在那里。



「加奈子阿姨。」



「春树同学,恭喜你毕业。」



加奈子阿姨将头发拨到耳后,轻轻行了一礼。我跟着报以一礼,接着转头看向妈妈。



「不好意思,妈妈,你们可以先到车上等我吗?九重先生也是,不好意思。」



「好的好的。」



妈妈也对加奈子阿姨稍微打过招呼,随后伸手抵上九重先生的背,推着他前进。我重新转向加奈子阿姨并走过去。



「好久不见耶。」



「真的很久不见。春树同学,你有看到穗花吗?」



听到那个名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仅是看着加奈子阿姨的脸,心跳便加速了些许;而在听到那个名字以后,胸口的悸动就更是激烈了。



穗花。直到去年为止我们还在交往,然而她后来不再和我说话,似乎也不再和结城交谈,彼此间的关系已然疏远。



「没、没看到耶。」



「咦,还以为你们有待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想说她可能会和你一起去吃个饭之类的。毕竟,因为那个,对吧?」



这是当然的吧?加奈子阿姨看着我的表情彷佛想说这句话,令我感到不对劲。



穗花还没告诉加奈子阿姨她和我分手的事吗?也许她们的关系没有熟到会谈论太私人的话题吧。



「可是,毕业典礼一结束,她马上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原以为是跑来找你玩……手机也联络不上她。」



「原来是、这样啊……」



说得明确一点儿,这几个月───倒不如说这一年以来,不知为何总是掌握不太到穗花的行踪。



是因为有了其他喜欢的男生,所以对我腻烦了吗?到头来她完全不愿意告诉我具体的理由。



这段期间,我极力去避免思考她的事。连今天也是,原本计画就这样划下句点。然而,在看到加奈子阿姨的脸的瞬间,我不由得想起穗花。



穗花。自己之所以能确实下定决心写小说,都是多亏了她。多亏有她的话语、她的生活方式激励我。



一惦记起这些,我忽然好想再见她一面。至此一切就结束了。反正尔后,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用手机也联络不上彼此。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至少在最后───



「那个,不好意思,加奈子阿姨。」



「是───?」



「方便的话,可以到府上叨扰一下吗?该说是我也想见见穗花吗……」



我一这么说,仍然毫不知情的加奈子阿姨顿时喜笑颜开。



「当然呀!还请你务必来我们家玩。我们一起等她回来吧!我想雪也会很高兴的,你也陪她一起玩吧。搭我的车子一起回去吧。」



加奈子阿姨如此说完便往汽车的方向走去。我跟在阿姨后面。这个人,应该什么都不晓得吧。我在产生一些距离感的同时,一边望着加奈子阿姨的背影。



因为阿姨的车和我家的车停在同个停车场,所以我先去告诉妈妈自己要去穗花家一趟。高级烧肉店延到晚上再去,中午的这段时间暂且改为妈妈与九重先生的约会时间。



我坐在加奈子阿姨开的车子后座左摇右晃的期间,为了烦恼要向穗花说什么才好而忐忑不安。



回想去年的圣诞节,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场恋爱,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甩。就算只能知道理由也好。当时被单方面宣告分手,我一句话也应不上来。不记得自己在那之后究竟想起多少次她的笑容,忆起多少次她的眼泪。我无法将她忘怀。没有一天不记起她。为了忘记她,我努力过无数次。可就是做不到。



两旁的街景逐渐消失,转为荒凉的道路。乡下小镇只消经过几分钟便化为兽径,着实令我感到新奇。车子一旦驶过超市,四周旋即涂抹上自然的景色。



开上坡道后,总算抵达一栋平房,附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这么形容很怪。硬要说的话是有山簇拥着。他们家的门口我曾经来过好几次。



「我们到啰!」



车子停在平房旁边。我不禁想起爸爸的老家,不过穗花的家比较新。



然而,我马上就注意到不对劲。



「加奈子阿姨,等一下。」



「咦,怎么了?」



「你们家的玄关门,是开着的。」



霎时我以为是遭小偷,伸手碰了碰加奈子阿姨的肩膀。至此阿姨总算也发现异状。我与加奈子阿姨双双陷入沉默。



「咦,会是小偷吗?还以为像这种山上的房子,不会有小偷想要来。」加奈子阿姨故作沉稳地说,口气中却仍掺杂了少许的胆怯。



「我走前面,请你跟着我。」如此说完,我先一步下车,加奈子阿姨同样小心不发出声音慢慢从车上下来。



穿过已经被人打开的玄关门之后,我很快便停下脚步。是脚印。沾到泥巴与土块的脚印在屋内的走廊上一路延伸下去。我脱掉鞋子,沿着那些脚印前进。



随后抵达一间房间。



那里是起居室。还未进入无线电波时代的类比电视萤幕正亮着,正中央有张暖桌。厨房与起居室相邻,从敞开的拉门缝隙能窥见充满生活感的厨房。



但是在其中的一个角落,出现异样的景象。



「老公,老公!」在后方的加奈子阿姨推开我叫道。随着那股被推撞的冲击,我总算回过神。



从翔叔叔的头上有血淌下,他倒在地上。加奈子阿姨跑过去,摇了摇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



要叫警察。



我马上浮现这些念头,但是在此之前,我不禁先朝视野中捕捉到的某副景象奔去。



隔着暖桌的正对面,穗花在那里。她抱紧年幼的小雪,两人俱在颤抖。



穗花看见我,喃喃说:「春树。」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平底锅。是把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平底锅。



「穗花!」



我跑到穗花身边,此时能看清楚两人的表情。穗花感觉有些恍惚,好像也很疲惫的样子。相较之下,小雪则显得非常害怕。她发着抖,身体动弹不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追问,然而穗花不发一语。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触碰小雪,但她一脸恐惧地发出尖叫,「咿!」于是我立刻缩回手。



我的目光移到穗花手握的平底锅上。血迹沾黏在上面。是穗花用这个打了翔叔叔吗?



「啊啊,春树……」



穗花以一副极其倦乏、疲累的表情对我说话。就在这个时候。



「啊!」



倏然间,从背后传来加奈子阿姨的惨叫。那和她以往的沉着口吻截然不同,我吓得赶紧回过头,眼前是翔叔叔站起来的样子。他站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揍飞加奈子阿姨。加奈子阿姨撞到电视机后踉跄一下倒在了地上。



翔叔叔的双目充血,情绪激动,顷刻间我理解到他陷入混乱状态了。



搞什么!?我张口结舌,马上挺身护在穗花面前。



「翔叔叔,请你冷静下来。」



必须做些什么才行,我搭上翔叔叔的肩膀对他喊话,但是他立刻抓住我的手,使劲一拽。他把我拽过去,狠狠揍了一拳。



好、好痛。



人生第一次挨揍了。不对,和妈妈吵架时到底还是有过几次经验,但我还从未像这样被人痛打。我被男人揍,还是第一次。



尖锐的耳鸣声响起,我摇摇晃晃着退到厨房,顺势撞上厨房流理台的抽屉。被打的脸没有知觉,彷佛被牙医打麻醉时那样,有种被强加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意识好像有点朦胧。感觉快晕过去了,我头脑昏沉地看向起居室。



远远地传来小雪的声音。可是,在一记闷响之后,她的声音骤然停止。我定睛一看,鲜血从她的头上流出来,她的人已倒在地上。翔叔叔的手上,正握着平底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翔叔叔,他从穗花手上抢走平底锅,打了小雪吗?



紧接着翔叔叔举起平底锅重重挥落。



发出一声撞击硬物的响声。



我往声音的源头,那个平底锅挥下去的落点看过去。



是穗花。



穗花被打了。



但是,她还有一丝气息。她还有呼吸。



我眨了好几次眼睛。眨了又眨,每眨一下就有更多血液往脑子里上涌。我站了起来。



接下来,什么都没想。



只是当我站起来的时候,用手撑在厨房流理台上时,我拿起那只手碰到的某样东西,并且用那样东西毫不犹豫揍了他。



「呃呜。」



犹如动物叫声般的声音,从翔叔叔的口中发出来。



他只能发出那种声音,这也是当然的。



我拿在手上的是菜刀。就和平底锅一样,不过是把一般家庭中常见的菜刀。而我用那把菜刀殴打他,撕裂了他。



菜刀朝翔叔叔的嘴送去,撕裂他的嘴边。



我什么也没想。任凭大脑空白地揍他。



不是砍,而是揍。



用菜刀的刀刃,一味地揍他。揍他。揍他。



我什么也没想。



不想去思考。



日记



刺下致命伤的人,是春树。



我马上跪在地上。我对着妈妈,跪在地上。



我向她一再磕头,磕头,磕头,直到血流出来,头发脱落,我磕了无数次的头。



要杀了我也好。请将我当作犯人。将我当作杀了继父的犯人。



只要牺牲我一个人就好。



可是春树也是一样的想法。



春树也主张因为是他做的,所以他才是该去向警察自首的人。



我们两个,都想着只要牺牲自己一个就好了。



然后,让我惊讶的是,妈妈也有一样的打算。



她说,把继父的尸体藏起来吧。不是死亡,而是当成失踪来处理。



这里四处环山,附近的住家离我们有几百公尺远。夜里连路灯都没有,谁也不会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外出。只要埋起来就行了。



最初,我还觉得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妈妈哭了。泪水从眼眶滑落,她痛哭失声。恐怕她在一瞬间便察觉所有的事情经过了,关于为什么我会想杀了继父,以及为何继父爬起来想杀了我。



接着,妈妈接下来说出的话我到今天也忘不了。



『你们还有未来,不是吗?』



比起自己的丈夫,妈妈将她的女儿,还有女儿的前恋人的未来摆在优先的位置。



春树的未来,还有我的未来,全都不会沾上任何污点。春树想成为小说家的梦想,以及我在专门学校的生活,没有一样会被玷污。只要做为失踪来处理就行。



很快的我领悟到这是正确的做法。我也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小雪因为受到打击而失忆了,包含今天整天,到前几天为止的记忆都没了。继父准备对小雪做的事、我揍了继父的事,还有继父把小雪视为敌人并用平底锅打她的事,这一切对她来说全都是打击吧。超过可以负荷的容量,引起了大脑过载。



这之后,趁着小雪住院的期间,我和春树一起把继父埋到院子里。就在从起居室窗口看出去的那个位置。



虽然对妈妈说不出口,不过我把真相告诉春树了,只告诉他一个人。我说出自己被继父侵犯的事、觉得自己很脏的事,认为小雪也要惨遭毒手、所以才想杀掉继父的事。



结果春树就连那个时候,也仍旧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没说,无论讨厌或喜欢,都没说出口。他原谅我了吗?还是讨厌我?尽管我一点儿也无法明白───



可是这起事件,应该确实成了春树的人生中一个重大的转折。







春树从大学休学了。



这对我来说是件大事。



他不是想写更多小说,想成为小说家,为了研读文学才进入大学吗?但是春树只读了一年,就休学了。于是我直接去追问春树。



那个时候,春树第一次吐露了自己的心情。



杀了人的自己,没有写故事的资格。



明明他无法将喜欢、讨厌说出口,却能够轻易就说出责备自己的话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狠狠地责怪自己。狠狠地,想要杀了自己。能死掉就好了。但是我逃避了死亡。我必须要彻底守护住这份伪装至今的平稳。只是我在责怪自己的同时,也涌起一股指向春树的愤怒。



我们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才会隐瞒继父的死。妈妈也是,比起自己的伤痛,她选择守护我们的未来,协助我们隐瞒事实。这点我也一样。



只不过,我自己的未来其实怎样都无所谓。我想看到的是春树拥有的光明未来,想看到他创作出的小说,替好多人带来幸福的未来。



我对着春树吼出这些话。而我无法忘记那时候春树露出的表情。那是第一次,他将心里的想法暴露出来吼叫。连他喊的内容我都记得。



为了在将来快要遗忘自己的罪孽时警惕自己,我把当时春树对我说的话记录在这里。



我想写下真实。想写出真实的自己。但是我再也写不了了。每当想写故事的时候、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那家伙临死的前一刻,想起埋了那家伙的土臭味。我想要写出触动人心的东西,想写出牢牢抓住人心的东西。可是杀了人的我,夺走人心的我,哪还有这种资格。夺走他人未来的我,有什么资格拥有未来?我应该去死。我才是该去死的人。好痛苦,我好痛苦啊。拜托不要丢下我。我写不了小说了。拜托不要抛弃已经什么也不是的我。







妈妈死掉了。



妈妈死掉了。



妈妈死掉了。



妈妈死掉了。



不行。无论写几遍都没有真实感。我不想要有。



妈妈死掉了。是我杀了她。



我忘不了妈妈掉下去之前的表情。



搭电扶梯下楼的时候有气球飘过来,大概是哪个小朋友不小心松手了吧。啊,真可怜,我看着那个气球想。妈妈什么也没考虑,就朝气球伸出手。这个距离是构不到气球的,用看的就晓得了。即便如此,妈妈仍然伸出了手。她伸出手,探出身体,我看见了。她跳了出去。宛如一次跳过好几阶楼梯下楼的男高中生,那样单纯而幼稚。可是她跳的不是电扶梯的阶梯,而是电扶梯的左边。她朝着空无一物的空间,越过扶手跳了过去。



气球确实被她抓进了手里。那时我也确实瞧见了妈妈的脸。她在笑。在嘲笑。好像很快乐的样子,鄙视一切的样子。接着妈妈掉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一场意外。



但是只有我晓得,这是自杀。不对,不是的。不是自杀,几乎就是我杀了她。



在那天的前一晚,我向她坦白了。我告诉她自己被继父侵犯的事。



我与妈妈的关系早就彻底生疏了。我们不太会聊天,但是在小雪面前仍然装成感情好的母女。几年来一直过着这种生活,所以我已经习惯了。我认为自己习惯了。我觉得妈妈讨厌我,而会被讨厌也是当然的。毕竟对妈妈来说,我是杀了她最心爱的老公的杀人犯。她应该恨我恨到想杀了我才对,光是还让我活着,这样就很好了,我一直是这样以为。自己不被爱也没关系,我没有被爱的必要,亦没有那种资格。可是这个想法,轻易地就受挫了。



当小雪确定和我一样上蓝滨高中时,妈妈和小雪约好,要买手机给她。明明只是件小事,只是因为这样,就让我到达了沸点。我可是自己赚钱,自己买的耶,小雪却是你买给她?我呢?那我呢?纯粹是嫉妒罢了。而且是每个家庭都会有的,随处可见的,姊妹间的嫉妒。我第一次觉得小雪很狡猾。什么都不晓得,不用烦恼任何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也有未来,觉得她的一切都好狡猾。



所以我也想要。就算得不到一切,也想要被理解。理解我并不是加害人,而是受害者。



于是我说出来了。把一切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妈妈。妈妈不在的时候,自己被做了些什么。大家睡着以后,自己又被做了些什么。还有小雪差点被做了什么事。我是受害者。所以安慰我,像以前那样紧紧抱住我吧。原谅我,拜托原谅我好吗?



但是,妈妈什么都没说。我想,光是我能说出口,能够坦白出来,就算很好了。可是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妈妈的心坏掉了。



我觉得,妈妈并没有想寻死的念头。只是,她应该觉得什么时候死去都可以。悬着她的线松了。被拿掉了。是我拿掉的。



临死前她望着我笑。就连我往下看她的时候,还有在她死了以后,也感觉她好像是笑着的。



是我杀了她。



是我,把妈妈的心弄坏了。



小仓雪•早晨



一如既往的早晨。



我和平常一样醒来,和平常一样用早饭,和平常一样换上制服,和平常一样拿起书包,和平常一样到继母的佛坛前祷告。



合起双掌、闭上眼睛,线香的气味染上意识。能听见脚步声,声音走到我旁边时停下,随之飘来一股甜甜的香水味。那人敲响铜钵,呼出一口气。



「姊姊。」我喊她的时候仍然闭着双眼。



「什么事?」



「至今以来谢谢你。」



继姊呵呵笑了起来,她面对我的态度也和平常一样。



「说那什么不像你会说的话啊。」



「没有,是真的很感谢你。」



我睁开眼,注视着继姊。一阵子后继姊也睁开眼睛,就在同个瞬间,我握住继姊合十的双手。



「直到今天为止的幸福,都是继姊的功劳。谢谢你至今以来,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我。」



「谢谢你。我也是,我也觉得能和小雪你相遇……真的很幸福喔。」



随后她便和平常一样展露微笑。



那个笑容,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我也和平常一样,对她回以微笑。



「我爱你。」我如此说道,抱住了她。她轻抚着我的头。合上双眼后,一种舒心的感觉萦绕全身,我一下子困了起来。



不过现在不去学校不行了,因为我是高中生。虽然也是最后一次就是了。



这只是个,和平常一样的早晨。



日记



我到目前为止,始终把小雪当作外人来看待。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其中也包含了这层意义。不过,她身为唯一不知道继父死讯的人,既不是同伴,也不是家人,只是个女孩子罢了。在我眼中的她,只是待在那里的一个女孩子而已。所以我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小雪原来爱着我。



小雪什么也不知情,什么都不记得。她不记得我杀了继父,不晓得继父被埋在起居室窗口能看到的庭园里,那个种了她讨厌的番茄的花圃底下。



尽管如此,她却说了想和我在一起,说她喜欢我,要保护我。



并不是徒劳无获。不是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杀了继父以来,过了七年。春树放弃了写小说,妈妈也放弃了活着。连我也觉得差不多可以放弃了。



但是并不是徒劳。我们不停隐瞒、欺骗过来的这些日子,哪怕不是正确的选择,却也不是、一场徒劳。



是小雪证明了这点。



小雪好好地接纳了我们的爱,并且好好地爱着我们。或许这是份扭曲的爱。可是,能够养育出懂得温柔、懂得爱人的女孩,光是这样,就是对我们欺瞒的回报了。



我在这里下定决心。



我不会放弃。至少,在小雪从这个家启程以前不会。



直到小雪高中毕业,然后有天从这个家离开为止。我会将继父的死,继续隐瞒到底。



直到小雪自己从这座牢狱脱身为止,我绝对不会放弃。



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认输。



小仓穗花•毕业典礼前



「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按照发下来的座位表走过去时,看到座位上被隔壁的太太放了东西。



「啊,对不起!」



那位太太将东西拿开,摆到自己的座位下方,于是我向她行了一礼后入座。和周围比起来只有我显得特别年轻,能感觉到少许的视线。



蓝滨高中,毕业典礼。



正好是距今十年前吧。



想不到还是同一天,三月三号。和那天一样。



能感受到年轻的活力。一想到大家接下来就要踏上新的人生了,希望与哀愁感顿时油然而生。



我看向自己的手。



二十八岁。手的形状变得相当棱角分明,也有血管浮出,还长了皱纹。我长成大人了。说起来我在这十年当中,都做了些什么呢?



十年。已经十年了吗?真的好久了。



为了不让小雪发现继父的死,我以能在家执行的工作为目标。我成为了自由接案的平面设计师,也画过漫画和插图。虽然花费了漫长的时间,不过我的收入总算到了足以维持生活的程度。这是为了钱,还有为了监视小雪所选的工作。



在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想做的事应该堆积如山吧。可是最近的捷径就只有这条路了。只有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