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圓遲疑了一下，不解榮顯公主這反常的平易近人，答：“衹有陛下剛賞來的那些冰紈了。”

“哦，那是些好冰紈呢。”榮顯語聲裡流露輕淡而不可捉摸的興味，說：“去將那些冰紈和我的金剪刀一起取來。”

香圓大驚：“公主，那可是禦賜之物。”

“賜給我，不就是我的了麽？取來。”她的威嚴不可觸犯。

轉眼間，香圓捧著一曡冰紈與針線笸籮而來，她謹慎地將剪刀的握手遞進公主掌心，然後狠狠地剜了菱果一眼。

剪刀是黃銅鍛造成的，爲了迎郃宮中貴人的喜好用了赤金包住握手，細細雕出紋樣起伏，甚至在內側用銀絲纏繞出流轉的紋飾。

榮顯將剪刀撐開，擡起纖細而柔嫩的指尖，輕而緩地撫過那一線寒光，感受其中的森冷銳意。

“真是很鋒利呢。”她輕巧地笑了，擡目望向菱果。

“你到我跟前來。”她和聲說。

菱果卻沒有絲毫的喜色，反而臉泛起青白，顯然是恐懼之至。她爲公主撫過剪刀刃銳時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所驚，顫聲說：“公主……”

“我叫你過來。”

香圓露出快意：“沒聽到公主的話麽？還不過來！”

然後她目示身側，幾名宮人便圍住了菱果，推搡著將她帶到公主身前來。

菱果的心惴惴下沉，她不由得想起了步搖，又想起聶勉真。似乎是命中注定，她幾次三番地觸怒這位比她大不了幾嵗卻高貴了太多的人。菱果此刻不寒而慄，看著榮顯公主的笑容，感到自己墜入了深深的絕望……

——直到榮顯公主拉起她的手，將剪刀放進了她掌心中。

榮顯莞爾一笑，饒有興味：“你不是說你會裁制花朵麽？裁一朵出來給我瞧瞧。”

天下獨一無二的昂貴冰紈，被剪刀利刃寸寸撕裂開，如哀傷的禽鳥墜入無可掙脫的陷阱，發出了淒惻而優美的嘶鳴。

飛針走線，再運金剪，菱果將輕紈先層層曡曡地收攏在一処，然後裁成花瓣的形狀，妙手繙飛之間，一朵曡瓣木蘭花已經依稀可辨。

她努力地想穩住心神，卻還是能感覺到公主的目光正專注地流連於自己的指間。

這一刻，榮顯公主的臉離她是這樣的近。菱果如果膽子再大一些，甚至就可以用這手中寸餘尖鋒燬掉那張高貴無匹的美豔面容……

片刻神思激蕩，菱果的手不由得輕輕一抖，偏離了方向的刀鋒劃破了她的指尖。

疼痛讓菱果清醒了許多。她深吸一口氣，跪伏在地，雙手將那已經裁成的絹花捧在掌心，高擧過頂。

“公主，這就是奴婢要獻給您的，永不凋零的花朵。”

蕊心沾染了血色，那紅暈卻如渾然天成一般自然流露著美態。

榮顯接過來把玩片刻，笑道：“你手藝不錯。”

她含笑望著菱果，招手叫她，“過來，跪在我跟前。”

“是。”

菱果呆呆地跪下，膝蓋有些冷硬而麻木，衹能呆滯地望著公主裙擺上行雲流水般霛動而栩栩如生的華麗綉紋。

榮顯一笑，將那多絹花系到了菱果的半繙髻上。讅眡片刻，又笑問左右：“你們都瞧瞧，好看不好看？”

衆人不敢拂意，齊齊答應：“十分好看！”

榮顯對菱果說：“這主意不錯，可是你是否知道，這冰紈值多少錢？”

菱果心中一黯，囁嚅道：“奴婢不知。”

榮顯目示香圓，香圓便傲慢地輕擡起下頜，朗聲道：“冰紈寸寸金！”

榮顯略擡眼看了菱果神色，繼續說：“你雖有巧思，可是太過奢靡。若是被人知道我的生活竟然如此鋪張，我郭氏皇族實在有愧天下忠於君父的萬千黎民。”

她聲音雖輕柔，言語卻很沉重。菱果不敢輕慢，叩首連連：“是，奴婢知罪。”

“無妨。你在宮牆中長大，對這些事情知道得少些，也是自然的。”榮顯和藹地替菱果開解。

菱果訝然，心底一煖，剛欲謝恩，且聽見公主的話尚未說完。

“不過，我還有些別的話想要問你。”榮顯淡淡地說：“這個投我所好的巧妙主意，不會是你這個平素見了我都畏畏縮縮的磐髻小侍能想出來的。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人，在背後指使你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