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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信赖与背叛(2 / 2)

刚嫁到伯爵家那时,他明明还说了「随时都可以回家」这种话。而且莫弗利也提过他好像在担心什么传闻的样子。



然而他们交谈的气氛实在太沉稳,就连身为女儿的自己都感到有些不自在。



两人聊到一个段落之后,父亲再次看向拜蕾塔。



「拜蕾塔啊,你真的越看越像你母亲,变得很有女人味喔。」



「我们可是母女,当然像了。」



拜蕾塔也觉得自己的容貌就跟被赞誉为女神的母亲十分相像,因此只能点头认同。



「看来你这个性也都没有改进……可别给丈夫添太多麻烦喔。」



明明是他给自己添麻烦,看样子父亲完全站在安纳尔德那边了。再说了,这么久没见到女儿,多加赞扬一下也好吧?才刚称赞自己变得有女人味,转眼间又打击女儿的评价是想怎样?



「那个,我想你应该有听到传闻……好像连一些留在此处的军方人士间也传开了,在这个会场也能听见一些声音。虽然那已经不是我能保护的事情,还是希望你可以小心一点。」



「我知道那些并非事实,让那种谣言传开,真的很抱歉。」



又是传闻。



是不是在军人之间,流传着某些以假乱真的传闻呢?



拜蕾塔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可以聆听的事情,苦恼着注视着两人。



「你们真是要好,我还以为两位可能是第一次见面哩!你们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呢?」



「呃,喔……白天不是有一场典礼吗?那时他就来找我打招呼了。」



「由于之前都没有打过招呼,想说这是一次好机会。」



庆功宴晚上才开始,但白天有一场纪念典礼,并在典礼上举办颁发奖赏等仪式。他们似乎是在那场典礼上碰了面。



「这样啊,见到我这么出色的丈夫,父亲大人想必也感到放心了吧?」



语带满满挖苦地瞥了父亲一眼,他便换上严厉的表情望向安纳尔德:



「我女儿这样令人有点可恨的个性真是抱歉,还请你多多照顾她了。」



「我知道,请您放心。」



他没有要否定有点令人可恨这点的样子。



父亲啊,说女儿有点令人可恨是怎么回事?



老公啊,这时应该要否认才对吧?



在两人之间的拜蕾塔不禁感到有些茫然若失。



所谓庆功宴,好像就是一场齐聚所有军方人士喝酒胡闹的宴会。到处都能听见伙伴们聚在一起、互相赞扬胜战的表现,并庆祝彼此活着回来。



许多人都已经玩开,在顿时变成欢庆气氛的会场上,安纳尔德既没有跟部下们搭话,也只有和几位碰面的长官偶尔交谈几句而已。至于前去慰劳部下的父亲已经喝到醉了,尽管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知道他们那边的气氛热络不已。



「你不去其他人那边同欢吗?」



「就算去了,我也只会破坏气氛而已。」



安纳尔德并没有特别在乎的样子,不知道已经喝干了第几杯酒。



听他语气平淡地这么说,让人甚至不敢做出同意的回应。



打了八年的战争,竟然都没跟部下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吗?



不禁担心起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拜蕾塔•霍洛特?」



在这之前,都是听到别人叫住安纳尔德的名字,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听见自己的名字,而且竟然还是用旧姓称呼自己──拜蕾塔不禁提起戒心。在与军方相关的人物当中,并没有认识哪一位会叫自己全名的人,通常都是称呼「霍洛特上校的女儿」之类。



也就是说,来者不善吧?



朝着出声叫住自己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个身穿高雅晚宴礼服的青年站在那里。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贵族的气息,而且还是就算放眼帝国贵族派也数一数二的那种。那身金线缝边的外套,材质极为柔软的色彩领带,以及像是沿着他身体曲线剪裁而成的上衣……光是如此,就能看出肯定出自帝都上流的裁缝师之手,对方也不是个会看得上工厂量产成衣的那种家伙。



艾米里欧•格拉亚契。



他是格拉亚契侯爵家的长男,有着国会议长辅佐官的头衔;与拜蕾塔同年,也是她在史塔西亚高等学院的同学。



一头接近白色的白金长发在后方绑成一束,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跟安纳尔德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子。



态度既自大又傲慢,个性则是狡猾阴险又狠毒。



果真来者不善。之前曾在贵族派的晚宴上远远看过他,并没有像这样彼此靠近交谈。跟学院那时的记忆相比,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即使如此,浑身散发出讨人厌的阴险气质依然没变。



特地跑来跟讨厌的女人搭话,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怎样。



「哎呀,好久不见,格拉亚契先生。」



「你们认识吗?」



安纳尔德探头看了一下拜蕾塔的表情,与其说是在试探,似乎只是单纯抱持兴趣而已。他应该想不透拜蕾塔怎么会认识贵族派的年轻人吧。不过丈夫知道他是谁吗?抱持这个疑问,拜蕾塔不禁犹疑着该怎么回答才好。



与其说认识,应该说是曾有一番过节的人。



总之还是先点了点头。



「是的。他是我在学院念书时的同学,你知道他是谁吗?」



「嗯,这位是国会议长辅佐官对吧?」



艾米里欧最爱的就是自己这个头衔了,安纳尔德知道他的身分似乎让他感到很自满。果不其然,只见他扬起嘴角,露出有够惹人厌的表情。



「由于议长阁下无法前来,我便代为参加。」



议长是贵族派的领袖,才不会来参加根本是军人派据点的庆功宴吧。由于这是皇帝也会出席的场合,所以才会礼貌上邀请他们。议长自己也很明白这点,可见只不过是派个人代为参加而已──换句话说,就是打杂的。这并不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然而艾米里欧却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过,他是个瞧不起军人的人,照理来说应该也很不情愿前来这个场合才对。



「我听说这次在慰劳奖金的支付上有所延宕,辅佐官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



「慰劳奖金?」



安纳尔德一提起这个问题,艾米里欧就露出尴尬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戳中他的痛处一样。



报纸有刊载「战争慰劳奖金是由军方跟国会进行交涉」的消息,新闻上写着已经从邻国收下一笔足够的金额,但却还没支付给军人,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那件事并不在我的权限之内,过几天议长应该会对此发表一些言论吧?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打算在这种火药味浓厚的地方久待,不过我想给中校一个忠告。」



这个男人还是一样傲慢又不识相,怎么会在全是军人的会场中,讲军人的坏话呢?就算贵族派跟军人派交恶的事情众所皆知,至少也该做点表面工夫吧?



「没想到斯瓦岗中校的夫人就是你,那也难怪会传闻满天飞了。」



「是怎样的传闻呢?」



又是传闻。



拜蕾塔费解地歪过头,安纳尔德却对他投以锐利的目光。



「你想怎样?」



会用略为低沉的嗓音这么反问,正表现出他感到不高兴。



「没什么,我只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大功的中校被蒙在鼓里。你可能不晓得,这女人可是把学院里的男人都随心所欲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教师都望而生畏。」



艾米里欧没有对安纳尔德的反应感到退缩,反而得意洋洋地这么说。说到头来,放出这种传闻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只因为自己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军人派的女儿,却比他们几个公子哥还要聪明,就心生妒恨──没有什么比男人的嫉妒心还更难堪的东西了,甚至比女人还要会记恨。不对,这或许跟性别无关,终究还是端看一个人的性格吧?



然而可惜的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出是他放出这种传闻,也没有人站在拜蕾塔这边。那四年的学院生活堪称地狱,当时还有两个同学袭击了拜蕾塔──说穿了就是预谋性侵,而教唆少年们使出这种粗暴手法的主谋者就是艾米里欧。



当时其中一个少年拿出小刀想威胁一下拜蕾塔,然而小刀被她抢去,反过来伤害了少年。对方其实只是擦伤──即使如此,贵族子弟还是相当纤细,就这么嚎啕大哭并把事情闹大。



这就是父亲跟舅舅至今讲起还是觉得很傻眼的,拜蕾塔在学院时代的刀伤事件。



说真的,本来以为事情不会闹得那么大,毕竟只是稍微割伤手臂的皮肤而已,不但衣服就遮得住,何况对方还是男的。反观自己,明明也是贵族的女儿,而且还是差点就被伤害宝贵贞操的状况。说到头来,光是认为不会遭到反击,也太轻虑浅谋了。



幸好性侵一事是未遂收场,但不知为何事情变成拜蕾塔诱惑对方,只有自己受到处分。



而且还就这么毕业,以至于拜蕾塔的成绩差到不行──毕竟没能参加考试,这也是理所当然;不如说,幸好还能取得毕业资格,毕竟就连名声及尊严都已是破碎不堪。



拜蕾塔知道自己容貌姣好,既然是遗传自被称为女神的母亲,这也是理所当然。即使如此,还是很讨厌因此引来莫名其妙的男人。拜蕾塔对自己的长相越来越感到厌恶。真要说起来,原本就不擅长与异性相处了,经过这件事情更是变得讨厌男性,甚至可以说是憎恨的程度。



换句话说,艾米里欧从以前就是拜蕾塔的敌人。



那些传闻在贵族派聚集的晚宴中传开,即使当她开始在社交界露面,也不见褪去的迹象。在跟安纳尔德结婚之后不但没有减缓,甚至发展成被人怀疑跟舅舅还有公公都有着肉体关系。当然,耳闻此事的公公气愤地否认,婆婆也知道这并非事实,只是露出苦笑而已。



但没想到,同样的谣言竟然连军方这边都传开了。



「像是以中校的父亲为首,我看你现在也跟很多男人有关系吧?」



「放出那些传闻的人果然是你啊……」



这个毫无畏惧地嘲笑他人的男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点也没变。



明白了自进到会场后就一直感受到不舒服视线的原因,拜蕾塔正要向他反呛回去时,一道紧绷的声音立刻介入。



「请你别再侮辱我妻子。」



在拜蕾塔出言反驳之前,安纳尔德用严厉的口吻对艾米里欧这么说。



至今惹怒他好几次,然而此时是拜蕾塔见过最生气的模样。光是丈夫的视线好像就足以将对方给冰冻起来。被这样的眼神一看,艾米里欧也顿时感到畏缩,他基本上就是个没胆的人。



「但、但我这么说是为了中校着想……」



「与那无关。我的妻子我最了解,也知道她是个多么高洁的人。」



「她在学院念书时,可是曾经砍伤过同学喔!装作一副淑女的样子,其实根本是个泼妇。要是哪天伤到中校,应该也会很伤脑筋吧?」



「我知道妻子的剑术实力,当然也知道那样的身影有多么凛然,甚至令我看到入迷;然而,她的剑尖只会指向恶人而已。像那样毫无道理的暴力,分明正是她最为唾弃的行为。还是说她曾经针对过你呢?若是如此,你肯定是做过什么事,触及她的逆鳞了。」



「中、中校,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难得看到艾米里欧这副语无伦次的狼狈模样,他的身影随后就消失在会场里。



拜蕾塔注视着静静待在身旁的丈夫。他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他早就知道妻子在外有着与许多男人发生关系的恶女传闻了吗?不,还是说,正因为他知道,才会提出那种赌注呢?是打算随便玩玩再离婚?还是想给人一个教训?可是平时对别人都不太抱持兴趣的他,会特意做这种麻烦事吗?



关于这点,现在还看不出他究竟有何意图。



但即使是父亲跟舅舅,都不喜欢一个女人家那样挥舞刀剑,学院也不肯指导女学生剑术,所以拜蕾塔几乎都是自学的。自从公公被打败之后,因为深感懊悔而跟拜蕾塔对练了好几次,但那还是第一次在剑术方面得到他人的全面接受。



会用凛然形容那样的自己,就只有丈夫而已;而且认同使剑的自己不是在耍好玩的,而是秉持着一股信念的行动。



该怎么称呼这种打从内心深处涌上的情感才好呢?



拜蕾塔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抬头看向身旁的丈夫。



「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些传闻了啊。」



「一般来说,都会调查一下结婚对象的背景。」



既然是贵族间的婚事,还是有着军方家世,会这么做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既然都知道了,怎么还会答应这桩婚事?竟然会娶一个被人称作恶女,还跟同学之间发生过刀伤争执的女人为妻,到底是有多么不在乎这件事啊?真是令人傻眼。抑或是他还有其他理由呢?



「既然知道,还决定要跟我结婚?」



「我是直到最近才知道的,所以是结婚之后的事了。」



「那你还对妻子想离婚的要求不屑一顾,甚至提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赌注?一般来说在得知那种传闻时,应该就会离婚了吧?」



安纳尔德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



丈夫实在太古怪了,搞不懂他这个人。



「一开始确实想过很多事情,但从你在领地还有平时的举止看来,让我认清那些终究只是传闻而已。跟你有关的传闻甚至在军方这边都传了开来,看来我的妻子真的很受欢迎。」



「咦……受欢迎?」



还以为会受到谴责,却看到安纳尔德莫名感到钦佩的样子,拜蕾塔不禁这么反问。



「那些负面传闻似乎是被你甩掉的男人因为心有不甘而放出去的,因此在传闻中也跟着变成我娶了一个天大的恶女。」



「既然如此,请你跟我离婚。」



总算得知自从踏入会场就感受到那股视线的原因,这么说来也觉得可以理解。但唯独丈夫的态度实在无法明白。



拜蕾塔愣愣地眨了眨眼,安纳尔德也疑惑地歪过头说:



「你觉得会有男人想放掉这么好的妻子吗?很可惜的是,我并不打算做那种蠢事。竟能娶到面对任何男人都不会动心、堪称坚不可摧的妻子,我才不会自愿放弃这份幸运。」



换作平常,就算被人称赞容貌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而且好像也难以将「坚不可摧」当成是一句赞美──应该说,就连他是不是在称赞自己都很难断定。



然而,拜蕾塔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脸颊顿时热了起来。



与夜晚的行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羞赧,袭向拜蕾塔。



莫名觉得坐立难安,心脏更是跳得飞快。



纯粹是对此感到开心不已。



但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受,让拜蕾塔显得有些狼狈。



「不、不好意思,那个,我去补个妆。」



「那么,我到外头吹吹风。」



「好的。」



拜蕾塔快步走向会场外的走廊。不知为何,待在丈夫身边总觉得很害臊,心脏更是怦怦跳个不停,甚至让人想大喊出声。



有人理解我,有人认同我,而且没遭到责难──更重要的是,他还替我说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这样袒护自己,这让拜蕾塔开心到几乎都要喊叫出来了。



「请问是拜蕾塔•斯瓦岗夫人吗?」



一来到走廊,被人这么叫住的拜蕾塔顺着跳个不停的鼓动,气势强劲地转过身去。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有着金色卷发的华美女性,那身浓艳的紫色礼服与她合适得甚至教人觉得爽快。



看着她脸上带着几乎要看不出原来样貌的浓妆以及刺鼻的香水味,让拜蕾塔差点就要皱起脸,但还是拼命地忍了下来。



「我就是……」



「突然把你叫住真是抱歉,我是卡菈•莱登沃尔。」



年纪大概是三十几岁吧,虽然因为浓妆的关系看不太出来,总之那股妖艳的氛围在在表现出她的女人味。即使穿着胸口大开的礼服也不会让人觉得下流,应该是因为她具备高贵气质的关系。



拜蕾塔的视线连忙从那大方袒露的丰满胸部向上看去。



莱登沃尔是与斯瓦岗有着相同爵位的伯爵家,当然隶属贵族派,而且占有一席之地。



在社交界也时有耳闻,眼前这位正是人称「魅惑女帝」的女伯爵。



十五岁就嫁给莱登沃尔伯爵家宗主为后妻的年轻卡菈,在丈夫过世后成了寡妇。随后,便以寡妇身分游走在许多男性之间,以社交界的谎花(注:谎花,指不会结果的花朵,亦指虚有其表。)而广为人知。



现在正在等她的儿子成年,并继承爵位。



听说实际上处理工作的是前任伯爵的亲弟弟,本身是男爵家的兼任宗主,卡菈则是忙于恋爱之中。



由于就社交界来说派阀也不一样,因此拜蕾塔只有远远看过而已,不知道她是一位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



虽然拜蕾塔也有不少谣传,但那些并非事实,而卡菈可是货真价实的恶女。



不只是满足于掌管了社交界的贵族派,甚至前来参加军方举办的晚宴,可见她的人脉非常广。但她身边应该没有军人才对,不知道是不是拜托哪个男人带她进来。



正当拜蕾塔费解地想着,究竟她为什么要特地耗费劳力跑这一趟时,卡菈眯细了微微上扬的眼尾并开口问道:



「你知道安纳尔德先生在哪里吗?」



「丈夫就在会场那边。」



这么说来,他刚才说要去吹吹风,说不定走到露台那边去了。



「我就是在会场没看到他呀,看来夫人也不知道呢。」



卡菈瞧不起人似地冷哼了一声,目光紧盯着拜蕾塔,很没礼貌地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我本来不觉得年轻女孩有办法满足安纳尔德先生,但你的谣言似乎也传得很广嘛!」



「真是羞愧。那些与事实完全不符的荒唐谣言传成这样,也令我深感困扰。」



「你好意思说那些是荒唐谣言啊……」



「我不像莱登沃尔女伯爵一样那么有魅力呀。」



虽然是在称赞对方,但话中也带了点嘲讽。



有没有听出来就端看对方了,但她似乎是对其他事情感到不快。大概是看不惯拜蕾塔冷静回话的态度,卡菈一对漂亮的柳眉皱了起来。



斜眼看过来的目光更是冷淡,拜蕾塔察觉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正是安纳尔德。



「我们是旧识呀。虽然那也是在他成年之后的事……哎呀,不都说男士对第一次的对象总是难以忘怀吗?但这不是该让夫人听见的事情呢,真不好意思。许久未见,我很想跟他聊聊……可以跟你丈夫借一步说话吗?」



「这样啊。」



丰厚的鲜艳红唇发出妩媚的声音,总觉得给人一种不快的印象。还是说,听在不同性别的人耳中,会是悦耳的声音呢?特地跑来跟自己确认这件事,还顺便暴露跟丈夫之间的关系,目的就算不是宣战,也是一种牵制吧?



内心不禁产生「好啊,请」并想把丈夫推给她的心情,但与此同时也不禁在内心咒骂丈夫的眼光之差。



就算是丈夫第一次的对象,这也太糟了。



就女人来说,米蕾娜实在好多了。



不懂得欣赏小姑那番惹人怜爱的模样,却跟这个恶女有过一段关系──思及丈夫的女性经历,让拜蕾塔忍不住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这副表情而满足,卡菈留下一句「打扰了」就转身离开。



尽管只交谈了一会儿,但这个地方满是那股浓烈的香水味,实在令人感到不悦。



一边捂着涌上怒火的胸口,拜蕾塔快步朝着化妆室走去。



安纳尔德刚才说要到外头吹吹风,因此从化妆室回到会场并朝向露台的方向走去之后,拜蕾塔便在僻静的一隅看见丈夫的身影。



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好像在跟别人说话的样子。



然而,并没有见到刚才碰见的卡菈的身影,顿时让拜蕾塔感到松了一口气,却又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费解。为什么只是因为没看到她就会觉得放心呢?是因为可以不用再闻到那股刺鼻的香水味吗?



「好久没看到女伯爵大人,她还是一样个性鲜明,真亏你能陪她瞎扯那么多。」



刚好被安纳尔德挡住而看不到身影,但从对方的语气听来想必是他认识的人吧?要是打扰到他跟朋友聊天也不太好,然而继续站在这里偷听感觉好像又更糟。究竟该上前招呼,还是先暂时离开一阵子才好?但要是擅自跑去别的地方,说不定会让他担心。不,还是说他其实也不会放在心上呢?



就在拜蕾塔犹疑的时候,安纳尔德平淡地回答对方:



「在我身边的女人都是那样,你也是知道的。」



「是啊。就这点来说,我以为你老婆也是同样的类型,但讨厌女人出名的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因为她是妻子吧。」



讨厌女人?



既然讨厌女人那就讨厌得彻底一点,赶紧放手不就得了。



为什么还要每天晚上都渴求到那种地步啊?



讨厌的话,随时都能离婚,毋宁说正是他挽留下希望离婚的自己吧?



「喔喔,因为不用花钱也能跟女人上床吗?在战场上,这方面真的很麻烦吧?肯配合又不用花太多钱,更重要的是还很安全的高级娼妇根本没几个;还要担心会不会挑到跟长官一样的对象呢!」



安纳尔德并没有回答,但他似乎笑了笑,总觉得气氛忽然晃动了一下。



「真羡慕你可以免费跟那样的美人上床,就连娼妇也很少有人比得上那副美貌呢。」



「是吗?」



「我跟你都是在战争前就先结婚了,不过周遭的人好像现在才是结婚潮,就连那个跟熊一样魁梧的海因兹,好像也是好事近啰!但这对战场归来的人说,是常有的事吧?要是人没有回来,媒人也无从谈起婚事嘛。少了那些无法归来的家伙们,现在可多的是待嫁的女孩们,好像只要是活着回来的军人,任谁都好喔。如果我也等到现在,是不是就能娶到一个美女了啊?」



「外貌不是重点吧?」



「但还是漂亮一点的比较好吧?对啦,能比你更美的女人我看也很少见吧。」



「别说了,有够恶心。」



「你真的很讨厌自己的长相。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被第二方面军的长官盯上了啊?」



「我郑重拒绝了。」



「听说德雷斯兰上将阁下暗地里费了好一番工夫喔,我看你这次是搞砸了。」



听着男人们的闲聊,拜蕾塔悄悄离开了现场。



不知不觉间,拜蕾塔下楼走来到了中庭。



茫然地走着走着,无意间看到眼前的长椅便坐了下来,这才深深吐出屏住的呼息。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忘了呼吸。



并没有对丈夫抱持任何期待,说穿了,自从学生时代就放弃对男人有所期待了,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必须仰赖别人才能活下去的那种女人,也绝不想被那种只因为男人的一个言行就轻易改变的价值观耍得团团转。



明明是这么想,不知为何却有种深受打击的感觉。



是为了什么?



因为跟平常一样被当成娼妇看待吗?还是因为被认为自己是个只有容貌可取,脑袋空空的女人呢?



不,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些全都不是原因所在。



丈夫秉持着毅然的态度与艾米里欧对峙,甚至替自己说话这件事,真的令人感到很开心。即使知道那些传闻,丈夫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不但没有瞧不起自己,也不会出言责怪自己太过嚣张;看到女人挥舞着刀剑也没有感到不快,还用「凛然」这样的赞辞形容。



那真的令人感到很开心,大概也产生了信赖感。



自己第一次不禁对男人抱持期待。



结果不经意得知那其实是场面话,所以自己觉得受伤了,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比起屈辱而感受到的怒火,因为「他没能相信自己」而觉得悲伤的情绪更为显著。



难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背负招人误解的命运吗?这尤其令人意志消沉。



当拜蕾塔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并低下头去时,有道阴影覆了上来。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眼熟的男人站在眼前。



「舅舅大人……」



萨缪兹穿着一身晚宴礼服,优雅地伸手压着接近黑色的焦茶色头发。拜蕾塔今晚一直都是只看到军服而已,因此觉得不太习惯,但这么说来在军用物资方面商会也有一番贡献。她回想起舅舅曾笑着说赚了一笔的事情。应该是因此才会受邀参加这场庆功宴吧?



然而他的一双翡翠绿眼睛看起来却有些黯淡,让拜蕾塔感到费解。



「是谁惹哭我可爱的侄女呢?」



「哎呀,我没在哭,只是太久没有参加晚宴,觉得有点吃不消而已……」



「真是的,你这种倔强的个性也是遗传自姊姊吧。」



舅舅大步走了过来,在身旁坐下之后,紧紧抱着拜蕾塔。



不同于丈夫身上的味道,这股让人联想到刚萌发的春芽般香水气味,让拜蕾塔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这是熟悉的味道,舅舅从以前就一直是用同一款香水。



「这样的话,就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了。你可以尽情地哭喔。」



「呵呵,舅舅大人。我也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个少女一样哭泣了呀。」



「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可爱的侄女。」



「这是我的荣幸。」



舅舅从小就对自己灌注满满的爱,对他真的满怀感谢。虽然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跟母亲很相像,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倾听拜蕾塔心中的话,甚至实现了想成为商人开店做生意的梦想。



他跟平常一样轻拍着背部安抚拜蕾塔的心情。无论到了几岁,舅舅总是只会采取宠爱小侄女的行动。明明自己都已经二十四岁,是会被称作贵妇人的年纪了。



即使如此也不会觉得被他小看,应该是因为这些举止之中都只有深厚的情感而已。



萨缪兹默默地安抚着拜蕾塔,无意间看到她挂在脖子上的项炼。



「那条项炼是黄水晶啊……这么说来,你好像帮了琵雅蒙堤宝石店的店长很大的忙?这个矿石是那间店的东西吧?」



在抱着肩膀的状态下,拜蕾塔的视线转而看向舅舅。



为了让侄女打起精神的方法,竟是提起生意上的话题,可见萨缪兹骨子里就是个商人,这让拜蕾塔不禁苦笑。



不过就现在的状况来说,这样的顾虑着实令人感激。



「舅舅大人总是挂在嘴边呀,竞争意识能活络整个商业的发展,独占与停滞都无法带来任何东西嘛。」



「即使如此,也没必要从旁指点那么有手腕的人吧。」



「哎呀,他是个好人喔。」



「为人确实不坏,但处事精明,直觉也精准到令人害怕。就算没有你的协助,他也足以经营起那间店了。」



琵雅蒙堤宝石店的店长因为父亲生病的关系,才刚突然接手生意而伤透脑筋。舅舅所指的似乎正是自己因此在各方面提供他协助的这件事情;原来如此,看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拜蕾塔这么在心中自省时,突然有人对着他们开口:



「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那道锐利又冰冷的声音,拜蕾塔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萨缪兹则是像在哄哄她似的,温柔地安抚她的背。



「啊呀,这位是斯瓦岗中校吧?」



「能请你离开我妻子身边吗?」



「舅舅大人,抱歉,这似乎让丈夫误解了。」



轻轻推开舅舅的胸口之后,他扬起了轻笑。



「没关系的,拜蕾塔。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受到这个丢下妻子跑去玩乐的年轻人责难。」



「只是一个不注意,就找不到我亲爱的妻子而已。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构成一个成熟的男性,对别人妻子出手的理由吧?」



好意思说什么亲爱的妻子。



明明刚才不经意得知他把自己当娼妇看待,但还是装作没有察觉到自己抽痛的心。



「我只是在疼爱自己亲爱的侄女而已啊。」



「你知道就是这样的态度,才会让谣言传开的吗?」



「谣言?既然可以避免招来莫名其妙的虫子,那也没差吧?」



舅舅的原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以毒攻毒,用传闻对抗传闻。



正因如此,他才会至今都未否认关于拜蕾塔的负面传闻,并放任谣言传开。



「但也像这样引来最大的害虫就是了……是说,你什么时候才要跟拜蕾塔离婚?」



大概半个月后就会圆满离婚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现在这个气氛实在不太适合。



「我并不打算离婚。」



「趁我不在帝都迳自缔结这桩婚事就算了,丢着她八年不管的人,好意思讲这种话?我可是不会认同的。」



「你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吧?」



「真有趣,年轻小子要找我吵架啊?我同时也是她的师傅,所以她既是我的宝贝弟子,也是亲戚。你才是有什么资格说那种了不起的话?如果是凭着八年来什么都没做的丈夫立场,可是会笑掉人大牙。」



「即使如此我还是她的丈夫,毕竟我们的婚姻关系就是事实。而且,她的事情应该由她自己决定,我会尊重妻子的想法。」



面对愤慨的舅舅,安纳尔德冷静地这么回答。



但如果真的尊重妻子的想法,真希望他可以不要提出那种赌注,赶快答应离婚。



毕竟决定挽留的人是他,甚至提出那种奇怪赌注的人也是他。



「原来如此,有这样的想法很好。那么,拜蕾塔。你就赶紧恢复自由身吧!」



「但很可惜的是,她不会跟我离婚的。」



那是因为签下字据的关系好吗!



然而这句话实在没办法对舅舅说出口,要是被舅舅得知做了那种赌注,他肯定会说「竟做那种蠢事」并痛骂一顿。



感觉还会补上一句「竟然因为一时冲动做出没有胜算的赌注,简直连三流商人都不如」。但看见丈夫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拜蕾塔也有点火大,没必要用那种会招人误解的说法吧?这样惹怒舅舅究竟是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什么意思,你也太自恋了吧?不过,拜蕾塔看起来好像有点慌张呢。」



原本盯着丈夫的那双眼缓缓看了过来,锐利的眼神中带着危险的神色。跟舅舅报告结婚的事情时,他也是露出类似这样的表情、逼问了将近半天,一回想起就不禁令人抖了一下。



拜蕾塔立刻领悟到,继续待在这里绝非上策。



「舅舅大人,这几天方便跟你借点时间吗?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这样啊……那就后天吧?一起吃顿午餐也好。约在老地方就好了吧?」



舅舅肯定是要逼问出安纳尔德可以这样自信满满地说出不会离婚的原因吧?得留点时间思考对策才行,否则只能预想到事情变复杂的未来而已。



老地方,指的就是舅舅在帝都经营的高级餐厅中位于最高楼层的房间。平常遇到重要的商谈或是接待场合时也都会到那间店去,对拜蕾塔来说当然是熟门熟路。



「好的,谢谢舅舅大人,那我们先走了。老公,我们回去吧。」



拜蕾塔一站起来,就挽住安纳尔德的手臂离去。



丈夫姑且是不发一语地跟了上来,舅舅似乎暂且决定默默目送两人离开。他没再继续刺激丈夫真是太好了,无论在内心骂得多么难听,只要没说出口都不会构成任何问题。



拜蕾塔由衷感谢舅舅明理的态度。



当拜蕾塔勾着安纳尔德的手臂来到中庭时,他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还以为是要前往会场,没想到却朝着杳无人烟的方向走去,结果变成就这么被他拉着走了。



拜蕾塔不禁停下脚步,叫住朝着接近树林深处前进的安纳尔德。



「那个,现在是要去哪里……?」



「这里就好了吗?」



安纳尔德一转过身,他的手就伸了过来。



「你在说什──嗯呼!」



问到一半的话突然被亲吻给堵住了,就这么倒抽一口气之后,他换了个角度又更深入地吻了过来。他的一只大手绕到头部后方使劲地稳住,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与其说是扶着腰部,感觉更像为了不让拜蕾塔逃走而抓住一样,力道强劲的手臂让人体认到他真不愧是军人──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表现出这样的一面吧!



「呼……啊嗯……呀啊!」



拒绝的话语就这么变成娇嗔,发出像是从鼻子呼出的妩媚呻吟。



这样反常焦躁的动作一点也不像他,然而正确又精准地让事态一步步进行下去,却又很符合他的作风。



安纳尔德的手毫无迟疑地伸进裙子里,更朝着大腿摸了上去,早已习惯的动作让身体发出欣喜的战栗;对于完全服从的身体感到气愤的情绪,也渐渐被无法抗拒的愉悦给渐渐吞噬而去。



然而这里是户外,何况还是皇宫的中庭,可不是让人做那种不知羞耻的行为的地方。当然拜蕾塔也知道有些男女会以此为乐,但自己并不那么想。



还是说,正因为对他而言妻子就像免费的娼妇一样,所以觉得无论何时都能随心所欲呢?



内心明明因为遭到背叛的情绪而感到受伤,身体却完全接受了他所给予的刺激。矛盾的反应,让拜蕾塔深刻体会到这份煎熬。



「请、请你……住手!」



「现在还是赌注的期间喔,你无权拒绝。」



那双祖母绿眼带着猜疑的神色,让拜蕾塔感到无比心寒。在庆功宴会场上注视着自己的那对甜蜜又令人陶醉的目光,简直就像虚幻一场。自己对他来说,果然终究只是像个娼妇,也是一如传言中的恶女吧?



误以为得到他的理解,也被他所接受的那种喜悦,在转瞬间全都被盖了过去。



「即使如此……啊啊!嗯……」



「觉得愉快吗?你刚才说过到了会场就可以吧?」



「我没那样说……呼!不要,我不要在……户外……!」



「但我看你都做好万全准备了。」



思绪被羞耻与快感愚弄得一塌糊涂,明明是想否认,逸出口的却是无止尽的娇嗔。



就像要依偎着夹在双腿之间的手一般,拜蕾塔环抱住安纳尔德的脖子,两人的身体也更加贴近。



趁着短促呼吸的空档交缠上舌头,再怎么不甘心也仍沉醉于欢愉之中。身体确实已经对他言听计从,但拜蕾塔还是秉持着最后一丝矜持,不愿点头。



「呵……真令人不快啊……甚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既然如此……你就……放开我……」



「别开玩笑了,喏,你也稍微坦率一点吧?」



就像在嘲笑自己这么禁不起欢愉的身体似的,丈夫扬起了嘴角。



即使不知道丈夫口中的不快所谓何事,也无法理解他究竟是在说什么,不知为何内心就是不断喊着不想让他失望。光是他的修长手指滑过肌肤,就足以带来一阵难耐的酥麻感。



「语出抗拒这种谎言的妻子必须受到惩罚,然而,也要给渴求着我还这样撒娇的妻子一点奖励才行。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随你起舞,我甚至都要被自己气到头晕了,你真的很会给我找乐子。」



「不……啊……」



紊乱地喘息着并朝安纳尔德看去,只见那双祖母绿眼中闪现蛊惑般的目光。这让拜蕾塔的思绪彻底染上难耐的欢愉情感,变成一片空白。



拜蕾塔既不想要惩罚,也不想要奖励。然而内心的怒火轻轻松松就被羞耻与欢愉给盖过去。承受不住快感的这副身体,让自己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之中。但就连这种情感也都变成甜蜜的欢愉。



「请你做好觉悟吧,拜蕾塔……」



他的这句低语,就这么虚幻地消失在渐渐失去的意识之中。







安纳尔德抱着昏过去的妻子,一边反省在皇宫中庭放任情绪失控的行径。



现在正待在返回伯爵家的马车里,坐在还足够坐人的宽敞座位其中一侧,安纳尔德加重了抱着妻子的手臂力道。对大家说是妻子身体不太舒服之后,就离开了庆功宴会场。何况活动也几乎到了尾声。由于至今无论参加任何一场晚宴都不曾待这么久,当安纳尔德将拜蕾塔放到马车上之后回到会场,友人甚至还对于这时间才前来说要先离开的自己感到惊讶不已,像是捉弄般地说「你怎么还在啊」。



像这样随着马车的晃动踏上归途,心情才恢复了冷静,不如说直到刚才的激情太过异常了。



从没想过不快的情绪会跟性欲结合在一起,但那确实是至今感到最为兴奋的一次。



没想到在自己心中竟抱持如此狂暴的情绪,拜蕾塔也完全昏了过去,感觉不会那么快清醒过来。对于妻子娇小到令人足以拥在怀里的身影,安纳尔德感到一阵战栗。



端正身姿站在身旁的她,总是散发出强悍的气场。应该就是那样的存在感,让她看起来高大许多吧?然而,实际上抱着像这样沉睡的她,就能切身感受到比自己娇小许多的身形。



她本来是个宛如易碎品般纤细的女人吗?



还以为她就跟只要敲一敲就会恢复的钢铁铠甲一样,然而注视着犹如纤细的玻璃工艺品般脆弱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就加重了拥抱的力道。



早就知道她跟舅舅的感情很好了吧?



在摇晃的马车里,安纳尔德对自己这么问道。



给出的也是首肯的回答。



不但看过报告,也听过他们之间有男女关系。当然,安纳尔德并没有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她第一次的对象就是他自己。然而光是从书面上得知的情报,与自己亲眼目睹时带给安纳尔德的冲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感情很好?



舅舅跟侄女不会像那样并肩坐在长椅上互拥。



也不会在极近距离下注视着彼此,开心地交谈。



更不会理所当然似的伸手绕到背后安抚她。



最重要的是,一般人并不会对侄女的丈夫散发出那种杀意及憎恨的情绪。



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只有「感情很好」而已。安纳尔德回想起烙印在记忆之中的光景,不禁觉得难怪那种谣言会传得这么开。与此同时,再次感受到一股气愤的情感打从心底涌上。



安纳尔德也对让他目睹那种光景的妻子,感到更加不快。



另一方面,掌管理性的自己也嗤笑着说「所以才会有趣啊」。



至今自己察觉的情感有不快与平淡,除此之外都只是看着其他人的反应,进而模仿,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地度日;毕竟要那样装出情绪掩饰过去,其实也满累人的。



但是,唯独跟她牵扯上关系的时候会产生各种改变,情绪会有浓淡的变化,也有形态上的变化,会产生像在转瞬间沸腾般的不快感,也有像是一点一点受毒害折磨般的不快感。甚至,还有伴随胃部沉重的不快感,以及焦躁不已而且静不下来的感受。



『你到底有多喜欢你老婆啊?』



无意间回想起莫弗利的这句话。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对某个人抱持好感。



直到被长官这么指出来之前,拜蕾塔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都是个令人深感兴趣而且有趣的妻子。但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让妻子升格成心仪的对象。



就连这种事情若是没有他人提点都不知道,可见自己对情感有多么迟钝。



然而,安纳尔德重新想了一下。



自己也无从确认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一如长官所言的情感。



既然如此,就暂且观察一下状况好了。



审视自己渐渐产生变化的情感,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那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反正也想不到有任何应对方法。



而且,这如果真的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情感,那还真是棘手的东西。



不过在自己心中,还是有着无论如何都无法退让的底线。



「请你做好觉悟吧,拜蕾塔。我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打算。」



再次反刍了妻子在皇宫中庭昏去前一刻自己说出口的话,并轻轻给她留下一吻。形状漂亮的嘴唇既轻滑柔软,又很温暖。



安纳尔德轻闭双眼。



尽情地享受着扰乱自己情感的她所带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