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阿斗皇太子(1 / 2)



看来事情很不妙!北家家主在心里嘀咕着,但故作镇定地打量着紫宸殿内。



紫宸殿内铺着木地板,宽敞的殿内光线明亮,很难想像这里是室内的空间。



当今陛下所在的上座,位在高了好几阶的地方,和四家家主所坐的位子之间垂了一道水晶串珠的帘子。四家的家主都身穿深红礼服,坐在两两相对的四个座位上。身穿紫色法衣和金色袈裟的长束,坐在当今陛下和四家家主之间。



周围的黑漆墙壁上,用螺钿描绘出四季花卉和仪式的进行。栏杆之间用紫色绳子系了好几个银铃,深紫色的幕帘上用金线绣了「日轮垂藤」的图案。一整排明亮白光的鬼火灯笼,让这一切清晰可见。



四家家主下座的位置,是来自各部门的官吏,都是与四家有关的高级贵族,他们个个都一脸紧张地坐在座位上。而所有紧张的表情,都看向前一刻语惊四座的女人身上,他此刻正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这个五官清秀、有一对凤眼的女人,看起来意志很坚强。一身和男人相同的文官打扮,但头上并非戴冠,一头柔顺的头发剪成不到脖颈的短发。



像她那样舍弃出生时的户籍,以男人的身份在朝廷任职的女人,被称为〈落女〉。一旦成为落女,就无法再恢复普通女人的身份,但可以在朝廷内和男人平起平坐。



眼前取了「松韵」这个男人名字的落女,不是以女人的身份,而是以官人的身份站在这里,而且他的地位是离当今陛下最近的秘书官。



在目前这个场合,称他为当今陛下的代言人也许更正确。



「……所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坐在北家家主右侧的西家家主清了清嗓子后,打破了漫长的沉默。「陛下打算废除皇太子殿下的太子地位吗?」



即使在简直就要被射杀的视线注视下,松韵仍然一脸无法解读出任何感情的淡漠表情。



「西大臣,您所说的意思无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



「这个笑话太有意思了。」



西家家主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嘴边红棕色的胡子也跟着抖动。



「关于『皇太子是谁』这个问题,在十年前就已经有结论了,现在是基于什么想法说这种荒唐可笑的话?」



哈哈哈哈。低沉而响亮的笑声在紫宸殿内空洞地回响,除了西家家主以外,没有其他人发出笑声。



不过,松韵面不改色地回应道:「这不是什么荒唐可笑的事,而是陛下的意向,不容置疑。难道您觉得陛下的意见可笑吗?」



西家家主听闻,用笏板拍打自己的大腿。



「恕我失礼,如果陛下如此理解,我在此谢罪,但我并不是觉得陛下的意向可笑。」



「那您是在笑什么?」



西家家主听到松韵的反问,对她投以强烈的视线。



「我只是在笑,把自己的意见说得像是陛下意向的这种僭越做法。」



现场的空气顿时凝结,绷紧起来。



松韵狠狠瞪着西家家主,西家家主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废除皇太子殿下的太子身份,不可能是陛下的想法。松韵大人,这是你的希望吧?」



「愚蠢之至。难道您认为我是为了私欲,扭曲陛下的意向吗?我不会做这种事。」



松韵冷笑嗤之以鼻。



「啊啊,恕我失礼,我表达得不够清楚。你的确不会为了实现自己的希望做这种事,但如果是为了皇后殿下想要让长束亲王成为下任金乌的希望呢?」



西家家主并没有否认,而松韵听了这句话后脸色大变。



北家家主注视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心想:那家伙终于说出了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北家家主不动声色地瞄向周围,发现成为长束后盾的南家家主把发言权交给了松韵,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而东家家主似乎也打算静观其变。



御前会议立刻变成了推戴长束的松韵,和推戴皇太子的西家家主一对一的厮杀。



所有人都知道,大部分的落女原本都是跟随皇后的女官。虽然落女表面上是当今陛下的亲信,但实质上发誓效忠的是大紫皇后。



当今陛下讨厌政治,个性畏首畏尾。听说大紫皇后虽是女人,却很有谋略,她是长束的亲生母亲。在十年前政变时,是带领长束派强硬反对长束让位给皇太子的八咫乌之一。这次提出废除皇太子的太子身份一事,显然是大紫皇后在松韵背后操控。



在此之前,不曾有人正面质问「废太子」这个问题。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目前的宗家,比起对家臣言听计从的当今陛下,大紫皇后更有实力。此外,大紫皇后是南家出身,她的意见也就代表了南家的想法。



拥立皇太子的西家,和推戴长束的大紫皇后势必会产生对立,但和大紫皇后发生正面冲突,胜算恐怕很渺茫。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北家家主默默注视着西家家主。



西家家主语带嘲讽地说:「我知道大紫皇后在想什么。是不是打算将皇太子殿下废嫡,让长束亲王重新成为皇太子?整件事一开始就和陛下的意向无关。」



长束不为所动,他自始至终默默听着他们说话。一直坐在长束身后垂帘中的当今陛下,也一如即位至今的态度,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西家家主瞥了长束和上座一眼,冷笑一声。



「前金乌陛下曾正式指名皇太子是嫡孙,白乌也已经承认了皇太子,岂容你信口开河!」



白乌除了主掌神事,还是宗室法典的审判者。十年前,许多人都反对长束让位,最后是因为白乌承认了奈月彦为皇太子,才决定由长束让位给皇太子。西家家主扬言不允许推翻这个决定。



「果真如此吗?在『立太子之礼』之后,才能成为正式的皇太子,皇太子殿下目前尚未完成,真的能够称为日嗣皇太子吗?」



松韵也没有保持沉默,她语气平静地反驳道。



「这是……」



西家家主正打算反驳,但在理解松韵这句话意思的同时,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因为皇太子尚未娶妃,就无法举行「立太子之礼」这个仪式。皇太子在幼年时离开了山内,直到不久之前都一直在宫外,当然还没有举行「立太子之礼」。



松韵并不是要「废除奈月彦的皇太子身份」,而是指出了「奈月彦根本还不是日嗣皇太子」的可能性。



「想要成为日嗣皇太子,只有白乌的承认并不充分。正确地说,目前山内并没有日嗣皇太子。而且十年前是前金乌陛下推举皇太子殿下为日嗣皇太子,并非当今陛下,所以现在不是该由当今陛下重新指名真正的日嗣皇太子吗?」



松韵的断言,让西家家主极其不悦。



「为什么事到如今要这么做?目前已经为皇太子殿下开设了樱花宫,只要皇太子殿下前去樱花宫挑选登殿的公主,举行『立太子之礼』,这不是就能解决你刚才所提出的缺失?」



「请您不要误会,陛下并不是因为『选定的缺失』才提出这个问题。」



在双方针锋相对的论战中,松韵始终强调这是当今陛下的意思。



「皇太子殿下回到山内即将两个月,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在座的各位也都已经了解到皇太子殿下的离谱行为。」松韵不让西家家主有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皇太子殿下在宫外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才会蔑视山内,无视宫廷的惯例。随意打发招阳宫的官人;赶走成为他近侍的宫乌子弟;奉陛下之命,负责教育的学士,至今从未踏入招阳宫一次。西大臣,就连你提及的樱花宫,皇太子殿下也从来不曾踏入过,倒是每天都去花街。」



松韵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难得稍微失去了冷静,语中带刺。



「观察皇太子殿下至今为止的行为,难以认为皇太子殿下本人未来有统治山内的意愿。在目前的阶段放弃日嗣皇太子的地位,不仅是为山内着想,也是为皇太子殿下本人着想。」



西家家主面露难色,但听到松韵提及樱花宫时,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皇太子殿下之所以打破惯例,是因为他尚未习惯山内。松韵大人,正如你刚才所言,皇太子回宫还不到两个月,而且殿下之所以尚未光临樱花宫,难道不是因为他已经决定让谁进入皇宫了吗?」



其他三家家主听了他自信满满的话,都露出了微妙的反应。东家家主露出了为难的苦笑,南家家主面无表情,但微微皱起了眉头;北家家主虽然知道自己忍不住表露出无奈,但还是无法克制。



原来如此,难怪西家家主突然敢与皇后作对。



西家家主毫不怀疑在这次登殿,自家的公主绝对能入宫。一旦西家家主的公主成为皇太子妃,皇太子就可以举行「立太子之礼」,马上就能正式成为日嗣皇太子。到时候,西家公主就可以在后宫与皇后抗衡。



西家家主自认为只要把自家公主送进宗家,就不需要害怕大紫皇后。



真是傻瓜。北家家主忍不住暗忖道。之前就觉得西家家主太天真,但没有想到他如此平庸愚蠢。



如果只考虑各家的关系,西家公主的确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子妃。东家和北家目前并没有明确表态属于长束派还是皇太子派,皇太子也不可能挑选拥护长束的南家公主为妃。由此看来,迎娶皇太子母亲娘家的西家公主最为简单。



不过,此前提只建立在,其他三家没有对皇太子采取任何行动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这样的结果。



北家家主受可爱孙女「白珠」之托,为了让她登殿,稍微出了一点力。就连自己这个比较没有谋略的人也采取行动了,东家和南家显然在背后谋划计策。



松韵也对西家家主过度乐观的发言感到扫兴,似乎觉得多说无益,从西家家主身上移开了视线。



「东大臣,请问您对皇太子殿下的现状有什么看法?」



东家家主虽然突然被问及,却还是显得从容不迫。



「该怎么说呢……你们双方的意见,我似乎都能够瞭解。松韵大人认为以皇太子殿下目前的状况,是否能够胜任皇太子重任的担心言之有理,但西大臣认为目前判断为之过早的意见也颇有道理……」



东家家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镇定自若地回应。虽然他的态度很容易让人受骗上当,但这是东家的惯用的手法。他向来顾左右而言他,直到最后都不明确表态,目的就在于想要掌握最后的决定权。



松韵似乎也瞭解东家的这种手法,所以并没有继续追问东家家主的意见。



「请问北大臣的意见如何呢?」



「嗯……就目前的阶段,真的很难下定论。」他低吟回答后,再度环顾周围的人,「如果说对皇太子殿下目前的行为没有任何不满,当然就是说谎。」



其他三家都是彻头彻尾的文官,北家家主和他们不同,有着身为武人的矜持。他讨厌含糊不清,所以无视其他三家内心的盘算,直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长束亲王的人品值得信赖,如果他成为日嗣皇太子,山内的将来也必能安泰。皇太子殿下不去樱花宫,在花街流连忘返,的确有很多问题。因为他在宫外多年,是否有承担起山内的心理准备也令人质疑。」



「但是……」松韵不知道想说什么,被北家家主制止了。



北家家主继续接着说下去。「不过,目前在皇太子殿下不在场的情况下讨论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太卑鄙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已经察觉,长束派策划了这场紧急御前会议。虽然不知道长束本人参与这件事的程度,但至少松韵和在背后操控的大紫皇后,都绝对掌握了皇太子不在宫廷内的时间,所以召开了这次的御前会议。大紫皇后的亲弟弟南家家主,同样也无法置身事外。



北家家主用责备的眼神轮流看着松韵、长束和南家家主,但没有人感到坐立难安。



「因为在通知皇太子殿下时,他不在招阳宫内,这不是可以证明皇太子殿下本身并没有参政的意愿吗?」



如果皇太子有参政的意愿,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松韵巧妙地将焦点拉回了原来的论点。



你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北家家主正准备这么说时——



铃铃、铃铃。紫宸殿内响起了轻快的铃声。



装在门扉上通知君主出入的其中一个铃响了起来,但当今陛下已经坐在上座,现在不可能有人去摇那个铃。



原本以为是站在门扉附近的士兵不小心触碰到,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守在门前的士兵其脸上的表情,比回头看着他们的高官更惊慌失措,对响个不停的铃声感到不知所措。



这时,北家家主才终于察觉到情况异常——在场的门卫、身居高位的高官都没有碰到铃,那个铃却自己发出了响声。完全没有风,也看不到任何碰触铃的东西,但铃好像有自我意志般持续响个不停。出入朝廷多年的人,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



当他回过神才发现不光是门扉上的铃,绑在栏杆之间的许多铃也一样响了起来。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这和当今陛下刚才入殿时,殿上童摇铃的声音明显不同,而是所有铃声的大合唱,守在门旁的士兵害怕地互看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当北家家主情不自禁想要站起来,铃声戛然而止。同时,门扉上巨大的黄金锁自己打开了。明明没有任何人碰触到门扉,雕刻着樱花和柑橘图样的门扉无声地打开了。



当门扉大开,众人看到门外的年轻人身影时,有人露出诧异的表情,也有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当啷。门扉上和栏杆上的铃一起发出最后一声清脆的声响。



铃声自动响起,门也自动打开,殿内响起一阵短暂的骚动。当所有人看到一个年轻人从相对而坐的众官中间,旁若无人地笔直走向上座时,都纷纷闭上了嘴。



走进来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他全身散发出的气势比五官更加震慑众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好像洒落金粉般的气质,虽然身穿黑衣,身体却好像闪耀着金色光芒。



不知何故,他本身并没有华丽的感觉,明明长了一副阴美女人般的脸,却有一股让人不敢当面惊叹他漂亮的气势。



虽然他和愣愣地站着的北家家主视线只有短暂交会,但足以让北家家主感到心惊胆寒。



「皇太子殿下……」北家家主茫然地叫了一声。



皇太子并没有回应,悠然踱步到上座前,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中,众人的视线都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在紧张的气氛中,皇太子无视所有目光在自己身上,他看着金乌的座位开了口。「这里正在紧急召开御前会议,但金乌本人在前一刻却并不在此。所谓的御前,到底是谁啊?」



皇太子调侃的话刚落,垂帘内发出了「呃」的低吟,除此之外,上座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太好了,您终于来到这里了。」



西家家主回过神,突然满心欢喜地说道,接着一口气说明了刚才发生的状况,皇太子敷衍地听着。



也许是因为西家家主渐渐流露出告状的语气,皇太子举起一只手制止。



「够了,我已经瞭解大致的状况。」皇太子转头对着愣怔的松韵,说道:「竟然做这种僭越之事。樱花宫已经开始登殿,我知道你们开始着急,但难道不能做得更聪明一点吗?」



皇太子并非挖苦,而是用认真的语气询问。松韵一脸不悦地沉默不语。



皇太子无视他的反应,环顾了紫宸殿内。



「这里似乎正在偷偷摸摸商议什么无聊的事,但既然我已来到此地,就不能再说我没有参政的意愿这种荒唐的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这里回答所有的疑问吧!」



皇太子如此说道。



「首先,关于我是不是日嗣皇太子这个问题。根据宗室法典的规定,既然尚未举行『立太子之礼』,皇兄和我都不可能是日嗣皇太子。之前是基于前金乌陛下指名,为了便宜行事,把我视为日嗣皇太子。松韵大人所说『目前山内并不存在正式日嗣皇太子』的意见完全正确。但是……」



皇太子口若悬河地继续说明。



「把这个正确的意见作为我不适合即位的根据,实在毫无意义。你该不会忘记,我能够跳过皇兄,获得前金乌陛下指名为下任统治者,并获得白乌承认的理由吧?」



皇太子从陷入沉默的松韵身上移开了视线,看向自己的兄长。



「我在这件事上,应该有无法用常识衡量的立场,否则皇兄没有理由将日嗣皇太子之位让给我。还是你想说,你之所以被我这个侧室之子打败,是因为无能到让周围人不得不这么做?」



即使在皇太子愚弄的眼神注视下,长束仍然面无表情。皇太子看到长束这种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喜色。



「皇兄,这很矛盾,对不对?请你说分明,当初为什么会把日嗣皇太子之位让给我。」



「这是因为……」长束沉默片刻后,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因为皇太子殿下是真正的金乌。」



「对,完全正确。」



皇太子殿下将眼睛眯成了弯月形,笑了起来。



「十年前,皇兄放弃了日嗣皇太子之际,答案就已经很明确了。既然我是真正的金乌,父皇只是我的代理。只是代理金乌的父皇,根本没有资格召开御前会议。」



听到皇太子公开谴责自己的父亲,紫宸殿内鸦雀无声。



这时,有一个男人注视着皇太子,悄然无声地站了起来。



「皇太子殿子,恕我直言,这些不都是因为您一直在宫外的关系吗?」



说话的是坐在四家家主下座的一名年纪尚轻的官人。



北家家主远远看到那人眼睛旁的黑痣,想起这年轻人来自南家,最近在长束身边做事。



这个男人有一张贵族特有的瓜子脸,一头富有光泽的黑发抹了山茶花油,梳得一丝不苟。不知道是否也化了妆,两片红唇也很有光泽,是令女人为之疯狂的温文儒雅男子,充满警戒的炯炯双眼,让人感受到他的聪明才智。他一身绿色官服,这个颜色显示在各家家主尚未发言的情况下,以他的官位,在这个场合发言有欠斟酌。



原本以为他会因为不懂规矩挨骂,但坐在上座的人似乎认为与其自己不当发言,还不如借他的口说出来比较妥当。



东家和南家家主用眼神劝退了想要制止这个男人发言的下属,只有西家家主不悦地准备开口,却遭到皇太子制止。



「继续说下去。」



男人向上座点头致意后,嘴角带着微笑,面对皇太子。



「恕我冒昧奉告。殿下年幼之际在西家长大,长大之后又在宫外游学,这段期间,由当今陛下肩负代替殿下治理山内之责,要求不得在朝中议政才是强人所难。依我之拙见,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召开朝议,也无人有权指责。」



男人语气坚定地说完后,又为自己的僭越道歉,然后坐了下来。虽然他看似值得称赞,但态度有点目中无人。



然而,他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皇太子会如何回答?周围所有的人都屏息敛气看着皇太子。



皇太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冷笑一声,斜眼看着那个男人说。



「敦房,开玩笑也不能太过头了。」



「……殿下,我并没有开玩笑。」敦房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我并没有说不能召开朝议,而是说不能假冒御前会议。因为我已回到宫中,父皇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皇太子毫不留情地打断敦房的话,接着再度看向上座的方向说:「事情就是如此。代理金乌,可以请您离开那里吗?您已经没有必要坐在那里了,因为我掌握了支配山内的所有实权,不再需要代理金乌了。」



在皇太子严肃地说完这句话时,垂帘内发出了分不清是尖叫还是怒吼的声音。随着啪沙啪沙的声响,垂帘被拉扯下来,串珠绳子被扯断,水晶都掉落在地上。



转头一看,情绪激动之下拉扯垂帘的男人,肩膀不断用力起伏,愣愣地站在原本应该属于垂帘内侧的位置。身穿深紫色和金色刺绣华服的身体极其瘦弱,脸色十分苍白,睁大的双眼凝视着皇太子。虽然相貌清秀高雅,但和儿子相比,显然是没有什么特色的平庸长相。



「奈月彦!你、你到底懂什么?」



即使父亲上气不接下气,用沙哑的声音质问,皇太子也一副兴趣缺缺。他捡起了父亲在抓扯垂帘时掉落的笏板,随手递还给父亲。当父亲茫然地看着笏板时,皇太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辛苦了!但是……就到此为止。」



男人目瞪口呆地接过笏板,茫然注视着眼前的儿子,然后双腿无力,当场瘫坐在地上。



皇太子露出同情的眼神看着怅然若失的父亲。



「带他离开。」



殿上童听到皇太子的命令,带着当今陛下退出紫宸殿,而铃声完全没有响起。



皇太子瞥了一眼因为父亲失态而变得凌乱的上座,轻轻拨开掉落在座位上的水晶珠子,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中断了会议,现在可以继续了。」



官人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就连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西家家主,也对眼前的事态说不出话,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的表情。



「……用这种方式对待陛下,会不会未免太残酷了?」沉默中,静静响起一个声音。



皇太子转头一看,看到发言的人是自己的兄长,眨了眨眼睛。



「我认为自己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即使是这样,应该还有更温和的方式。」长束语气坚定,但说话时始终垂着双眼。



「……这样啊!我似乎不太瞭解人情世故,真伤脑筋!以后会多加注意。」皇太子注视着他,沉默了片刻坦诚地道歉,接着露出了微笑,「话说回来,皇兄真是心思细腻,你一定可以成为出色的君主。你看到我做事这么粗心,是不是感到着急?」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温和有礼,却隐藏着挑衅,让人忍不住捏一把冷汗,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长束也对皇太子露出了难以瞭解真意的微笑。



「绝无此事,殿下之前的行为,让我觉得殿下是否不把日嗣皇太子之位放在眼里,所以我才会来这里。我身为宗家成员之一,只希望正统的金乌统治山内,确保山内的安宁。如果殿下能够作为金乌为山内带来真正的安宁,那么我不可能取代殿下。」



「听皇兄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所以我可以认为你愿意辅佐处事不周的我,对吗?」



「悉听吩咐。」



看到兄长自始至终表现出顺从的态度,皇太子感到很满意。



然而,皇太子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



「那你可以在这里发誓对我忠诚吗?可以跪在我的面前发誓吗?」



「长束亲王。」不知道哪里传出了惊叫声。



长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跪在皇太子的脚下,顺从地磕了头。



「我愿为亲爱的金乌陛下舍身尽忠,谨立誓约。」长束以宏亮的声音流利地说道。



不过,当长束抬起头的瞬间,露出了锐利视线看向皇弟,也许只有坐在靠近上座的北家家主和皇太子才看得到长束片刻的眼神。



皇太子看到兄长的表情后,嘴角微微上扬。



「太好了,如此一来,只剩下那些抱有痴心妄想野心的人试图阻止我即位。企求山内安宁和良好发展的人,以及有志之士,只要默默追随我就好。」皇太子确认兄长退回原来的座位后,看向四家家主,大声地宣告:「时间差不多了,着手进行让位的准备吧!父皇完成退位后,我就会正式即位。」



四家家主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且慢!皇太子殿下,您可别忘了,目前除了西家以外的三家都对您并不信任,我不认为在无法获得当今陛下和三家欢迎的状况之下,有办法安稳地即位!」



松韵毫不掩饰对皇太子的敌意。



「不,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东家家主立刻表达了意见,即使松韵瞪视着,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的确,如果问我是否同意皇太子殿下立刻即位,我可能会犹豫。但是,皇太子殿下日后的行为,有可能消除反对即位的理由,所以目前尚难以下定论……」



虽然东家家主假装手足无措,但他露出了老奸巨猾的眼神。



北家家主觉得他果然是不可大意的老狐狸,也跟着表明。



「我也完全同意必须视皇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行为决定。」



「真是感激不尽。」皇太子微微向他点头。



北家家主定睛看着皇太子这个简直有点轻蔑举动,叹了口气。



「但在目前的时间点,有一件事想请教殿下,不知可否?」



「没关系,说吧!」



「请问殿下为什么要轻视樱花宫的公主们?」



北家家主让白珠公主登殿,看到皇太子在花街流连忘返感到很不是滋味。虽然可能会被人觉得过于天真,他觉得视皇太子所说的理由,或许有被谅解的可能。不过,听到皇太子一脸正色说出的回答,忍不住惊慌失措。



「我无意轻视樱花宫的公主,只是目前我只能这么做。即位仪式时需要正式的皇后,所以我会在一年内从四家公主中挑选一人入宫。」



西家家主顿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北家家主无视他的反应,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既然这样,为什么整天流连花街?」



即使听到暗中责备的话,皇太子仍然面不改色。



「这件事也有明确的理由,只不过如果在此说出这个理由,恐怕有人会坐立难安。」



北家家主无法瞭解皇太子这个回答的真意,皱起了眉头。



「……殿下的意思是?」



「因为我不能在无法确保人身安全的地方久留。」



北家家主还来不及质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松韵脸色苍白地插嘴问:「所以皇太子殿下打算在接下来的一年内,让樱花宫内的其中一位公主入宫吗?」



「没错,然后立刻举行即位仪式。」



「但如果南大臣强烈反对,岂不是难以如愿?」局势对松韵越来越不利。



皇太子正准备开口回答——



「我并不打算反对。」御前会议开始以来,始终没有吭气的男人冷冷地开了口。



并不是只有松韵听了南家家主的这句话说不出话,从刚才一直从容不迫的皇太子也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南家家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我无意反对皇太子殿下即位。」



虽然南家家主看起来有点不悦,但明确如此断言,让人一时无法相信。



松韵茫然无头绪,东家家主也「啊呀啊呀」地叫着,用笏板遮住了自己的嘴。西家家主更是张大了嘴巴,完全不像是四家的家主。



为什么?松韵惊慌失措,说不出话。



南家家主瞥了他一眼后,双眼看着皇太子说:「既然皇太子殿下是真正的金乌,试图阻止殿下即位毫无根据。更何况长束亲王已经向皇太子誓言效忠,更没有反对的理由。殿下您可以放心即位。」



最后这句话照理说是一句值得高兴的话,但听起来反而让人感到害怕。就连针对即位一事没有遭到反对的皇太子本身,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只是无法得知站在背后的长束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南家家主为什么突然……」



「他以前不是认为皇太子即位的理由有问题……」



坐在下座的官吏忍不住窃窃私语。



南家家主似乎听到了这些议论,啼笑皆非地回答说:「而且我也完全不相信『真正的金乌会带来灾祸』这个迷信。无论是至今为止,还是从此之后,南家都将为宗家和山内的发展尽心尽力。」



南家家主用没有起伏的声音断言,完全无法瞭解他内心的感情。



紫宸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喧哗。



这也难怪,南家向来掌握了拥护大紫皇后,和大紫皇后的儿子长束的权力,之前总是率先表现支持长束的态度,从来不曾出现过相反的情况。任何人都无法想像南家家主会赞成皇太子即位。



随着下座的官吏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御前会议也很自然地结束了。



北家家主难以释怀地准备离开紫宸殿时,在敞开的门扉后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不是雪哉吗?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既然你是皇太子的随从,为什么不进来?」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想引人注目。」雪哉神色紧张,用力摇着头。



他似乎想要说,皇太子刚才出现时震惊全场,自己怎么可能跟在皇太子身后。



「但是,既然这样,你……」



「雪哉,走啰!」



北家家主的话还没说完,皇太子对雪哉叫了一声,悠然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北家家主目送他的背影离去,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也完全搞不懂。」雪哉抬头看着北家家主,很严肃地回答说。



A004-001



「皇太子之所以能够从长束亲王的手上抢走日嗣皇太子的位子,是因为他被认为是〈真正的金乌〉。」



这是皇太子闯入朝议的隔天上午。



虽然皇太子命令雪哉「跟我来」,但雪哉因为不愿意,无视了皇太子的命令。



在御前会议期间,一直在敞开的门外窥视。即使如此,皇太子也没有数落他,所以他真心不了解皇太子为什么带他去紫宸殿。



雪哉不仅不了解这件事,皇太子在御前会议上的言行更是让他感到匪夷所思。原本打算回到招阳宫后向皇太子本人问清楚,但皇太子和澄尾一起外出,一直没有回来。雪哉无可奈何,在处理完工作之后来到朝廷,找到了正在认真工作的喜荣,要求他说明昨天的事。



喜荣昨天也在下座列席了御前会议。



他看到雪哉来找自己很高兴,当雪哉向他打听皇太子的事时,他一脸很瞭解状况的表情说了刚才这句话。



「『真正的金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到皇太子一直用这句话,欺负长束亲王和当今陛下。」



雪哉歪着头问。



「哈哈!原来你觉得是在欺负他们,」喜荣又压低声音说:「即使你有这种感觉,也不可以说出来。」



当今陛下有两个妻子。其中一个,就是来自南家的正室,也就是生下长子长束的大紫皇后。另一个妻子是来自西家的侧室,生下了次子的皇太子,和皇太子的皇妹藤波宫,目前已经不在人世。



「照理说,只有正室生下的儿子,而且是长子的长束亲王才能成为日嗣皇太子,但皇太子殿下刚出生,上代陛下和白乌声称『这个孩子才是真正的金乌』。」



「你等一下,我连成为这件事前提的『真正的金乌』是什么也搞不懂,金乌还有真假之分吗?」



雪哉歪着头问。



「你先别着急。」喜荣回答。「严格说起来,无论是当今陛下或是上代陛下,都不是真正的金乌。」



「不是金乌?」



「我是说,他们不是〈真正的金乌〉。」



喜荣用指尖戳着雪哉的额头,毫不马虎地纠正了他。



「无论当今陛下还是上代陛下,他们正式的名称都叫〈代理金乌〉,因为只是代理的金乌,所以称为〈代理金乌〉。」



表面上是在没有真正金乌时,以代理的身份即位。



「据说真正的金乌和我们八咫乌是完全不同的动物。」



「完全不同的动物吗?」雪哉回想起任性妄为的皇太子,忍不住纳闷。「但皇太子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八咫乌啊!」



「那是因为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有所不同吧!像是昨天,通知的铃不就自己响起来了吗?」



「铃会自己响起,就代表是真正的金乌吗?」



「不,应该不是这样……」



八咫乌在夜间无法变身,但金乌不受此限,即使在晚上,也可以像白天时那样飞行,而且变成鸟形时,比任何八咫乌更大、更漂亮。



金乌为了统率八咫乌,天生具备了各种本领。



「嗯,除此之外,我记得还有可以让枯木生花,用木杖戳地面,地面就会涌出泉水之类的传说。」



「这不是传说,而是乡野传奇吧!」



雪哉惊讶地说,喜荣也苦笑起来。



「总之,据说每隔几十年,宗家就会诞生〈真正的金乌〉,上代陛下主张皇太子殿下就是金乌。」



「我觉得好像没什么说服力,而且中央的宫乌不是通常都很少变身吗?上代到底是从哪里判断皇太子是『真货』?」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喜荣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上代陛下似乎对长束亲王成为下一任金乌感到不满。」



雪哉听了喜荣这句话,瞭解了大致的情况,一下子失去了热情。



「喔,所以是牵强附会。」



「喂!你说话太大声了!」



喜荣慌忙向四周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再度把脸凑到雪哉面前。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甚至有人说〈真正的金乌〉本身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



在当今的朝廷,〈真正的金乌〉是为了方便让长子以外的人成为继承人的手法。



「但既然必须运用这种手法,不就代表宗家内部有派系斗争吗?翻开史书就发现,真正金乌统治的时代几乎都不太平静,似乎也可以证明这件事。」



有时候出现叛乱,也有时候发生政变,甚至发生水灾和饥荒等天灾。大家都认为因为践祚违反常理,所以触怒了山神。



「皇太子殿下的运气真的不好。最近稻米欠收,而且还发生了洪水和饥荒,虽然范围并不大。对这种状况的不满,不是也会针对皇太子殿下吗?」



雪哉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



「难怪昨天南家家主会说那种话。」



「没错,至今仍然有人绘声绘影地说『真正的金乌会带来灾祸』这句话。」



喜荣并没有把南家家主昨天说的那番话当真。



「因为南家家主不可能真心支持皇太子,其中绝对有隐情。」



「我瞭解了,谢谢你的详细说明。」



「不,不客气。还有什么不懂的事,随时可以来问我。」



雪哉发现喜荣在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始终很微妙。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倒也谈不上是担心,但是北家在十年前的政变时,不是成为皇太子殿下的后盾吗?」



「咦?原来是这样啊!」



雪哉第一次听说北家推举皇太子这件事,他回想起北家家主在御前会议上的发言,以及和长束的友好关系,一直以为北家支持长束。



「因为长束亲王的母后来自南家,当时南家身为外戚的力量太强大了,所以北家除了和推举皇太子的西家联手对抗南家,别无选择。而且我觉得皇太子殿下并不像朝廷所说的那么无能。」



雪哉听到喜荣吞吞吐吐,终于瞭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十年前的政变时,北家之所以会成为皇太子派,并不是对长束或是皇太子本人有什么想法,逼迫长束放弃日嗣皇太子的地位,更非因为认为长束本人有什么问题。



而且事到如今才发现,长束很务实,但自己推举的皇太子却是个阿斗,就让人笑不出来了。尤其从长束在新年宴会时特地去北家拜年,就可以发现长束和北家的关系良好。对以后即将成为北家家主的喜荣来说,似乎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觉得目前的家主选错了边。



算了,现在为这种事烦恼也无济于事。雪哉正想这么安慰喜荣,听到有人走路的脚步声。雪哉以为有人要骂他们在这里闲聊,回头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



「殿下!」喜荣立刻脸色大变。



「没关系,皇太子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雪哉轻轻对他摇了摇手说。



果然不出所料,皇太子并没有理会喜荣的慌张,转头问:「你又在摸鱼吗?」



「摸鱼有问题吗?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雪哉冷冷地反问。



「我并没有说有问题,而且今天你不必再工作了。」皇太子不以为意地回答。



「啊?」



「你和我一起去花街。」皇太子不理会哑口无言的雪哉,转头看着喜荣问:「情况就是这样。喜荣,可以把我的近侍还给我吗?」



「当然…完全没问题。」喜荣语无伦次地回答。



皇太子坦诚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揪着雪哉的脖子,大步走了出去。



A004-001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雪哉脸颊抽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除了满桌的珍羞美味,还有令人垂涎的琼浆玉液。像天仙般的美女身穿霓裳羽衣,随着袅袅乐声翩然起舞。淡绿色和樱花色薄纱飘舞,宛如在春天的原野上,嫩草和花仙子在春风中起舞。



在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中,只有皇太子在妖艳的美女的服侍下,泰然自若地坐在上座。



「雪哉,你怎么了?从刚才就没有动筷子。不必客气,赶快吃啊!」



雪哉面无表情地回瞪着皇太子。



「请问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看到了,这是包场啊!」



「公子真是大方。」



周围花枝招展的女人发出了娇媚的笑声。



「请你不必担心。」



「公子会全部搞定。」



「公子不会事后叫你付钱的。」



「所以就尽情地吃喝吧!」



女人笑着递上了酒杯,雪哉忍不住感到晕眩。



皇太子刚才把他带回招阳宫后,命令他立刻换上官服。雪哉急忙换好衣服走向大门时,皇太子正骑在马上等他。



「你会骑马吧?赶快过来。」



太阳已经下山了,但没有看到澄尾的影子。皇太子似乎打算就这样外出,而且还要雪哉坐在他的马上,如果被其他官吏看到,不知道会说什么。



不知道皇太子是如何解读雪哉的犹豫,他竟然断言道:「不必担心,以你的年纪来看,个子算矮小,而且也不会很重,这匹马不会有怨言的。」



皇太子心情愉悦地拍着马的脖子,雪哉在无奈之下,被皇太子抱着坐在马上。



马的脖子上挂着显示是皇太子专用马的悬带和鬼火灯笼,载着他们飞向和大门相反的方向。不一会儿,和中央市场明显不同的地方出现在前方,接着马飞到其中灯光最亮的地方,那里是骑马或坐飞车来这里的人专用的车场。



「公子,欢迎光临。」



马降落在整理得很平整的泥地上,一个男人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



皇太子让雪哉先下了马,自己也跟着跳下了马。



「辛苦了,带我去老地方。」



皇太子说完,把马辔交给了男人,快步走向市街的中心。雪哉跟在皇太子身后,走进朱漆的大门,想像着如果被垂冰的母亲看到,不知道会说什么,偷偷抱住了头。



在错综复杂的山坡上,各种不同外形的建筑物挤得密密麻麻。崎岖陡峭的阶梯两侧,是整排模拟桃花的花灯笼,简直就像来到了知名的世外桃源。不知道哪里飘来了宜人的线香芳香,似乎也是模拟了桃花的香气。



这里整体的感觉和北领的驿站有几分相似,只是许多看起来像店家的建筑物极尽奢华,别具匠心。大手笔点亮的无数灯光有些刺眼,店内不时传出女人欢笑声和音乐声,除了脂粉的香气,也有浓醇的酒味。



这里是宫乌光顾的闹市。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皇太子常来的高级花街。



「……平时收到的信函,都是这里的美女寄来的吧?」



雪哉原本想挖苦皇太子,没想到皇太子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你说对了。」



「好了,我们已经到了。」



皇太子说完,抬头看着整条街上特别高级的一家店,其入口处以仙鹤和朝阳的优美雕刻作为装饰,散发出和朝廷不同的震撼力。铜绿色的招牌上,用金色的大字写着〈哨月楼〉几个字。



「啊呀啊呀,公子!恭候您多时了。」



皇太子和雪哉还没有开口,店里的人就满面笑容地迎接他们。



雪哉搞不清楚状况,跟着走进店内,结果就看到备好的宴席和一群游女。



「听说公子找到了新的近臣,要好好庆祝。」



「恭喜恭喜。」游女心情愉悦地迎接他们。



雪哉也懒得否认,露齿笑了起来。



「你这么不高兴吗?」



皇太子看到雪哉板着脸,将游女递给他的酒杯放在桌上,完全不打算要喝。



「这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而是我太惊讶了。」



「惊讶什么?」



「殿下,您还问我惊讶什么?您要不要摸着自己的胸口思考一下?」



昨天四家家主才在指责皇太子流连花街的事,没想到他今天照样花天酒地。樱花宫的那几位公主太可怜了,喜荣的担心也可能成真。照此下去,怎么可能不为山内的将来担心?



雪哉仰天叹息,向来不懂得对人察颜观色的皇太子仍一派轻松地劝酒。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惊讶什么,但酒没有罪过,你不必想太多,喝了再说。」



「您不必在意我,我不喜欢喝酒。」



雪哉在说谎。北领的武家有各式各样的规定,其中有一条竟是「出生后第一次洗澡不得用热水,而是用酒」,因此雪哉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就学会了喝酒。



然而,他之所以坚决不喝酒,是因为觉得只要喝了一口皇太子的「庆祝酒」,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皇太子的近臣。



皇太子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他的想法,露出一丝苦笑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瞭解你的想法了。但什么都不吃对身体不好,吃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雪哉接过皇太子丢过来的东西,再度感到惊讶。



「又是金柑吗?」



「这是你今天的酬劳,而且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