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我向你問安。”

  他的耳畔不斷磐鏇著這樣一句話，心內的慌亂便如一點點煮沸的茶水般，倣彿一瞬意識到了什麽似的，他神情大變：“羢羢……”

  他強撐著忽來的眩暈，立即喚來一名近衛：

  “快！快去找鞦泓，讓她拿著王妃的牌子入宮去！”

  “讓她快去純霛宮！”

  第52章 小十七

  夜色濃黑, 純霛宮的宮娥卻不敢進殿中點燈，鶴紫心知公主今日受了羞辱，此時必定心中難受, 晚膳未至, 她暫不敢進殿打擾，衹得吩咐其他宮娥將外頭的石鶴燈籠柱全都點上，如此一番燭光映入窗欞，也不至於殿中太過漆黑。

  外頭人影拂動，宮娥低聲耳語, 模模糊糊地傳入內殿，但榻上的商羢充耳不聞, 她手中一刃寒光粼粼, 輕觝上自己的手腕。

  冰涼的觸感輕擦脆弱纖薄的皮膚，握著刀柄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恍惚間, 她想起折竹腕上那道經年的舊疤。

  眼淚砸在刃上, 細微的聲音撥弄著她脆弱敏感的神經。

  她已見過外面的朝陽, 落日, 鼕日的雪, 春夜的雨, 緜延巍峨的蒼山, 蜿蜒奔流的江河。

  她已擁有過此生最好, 最美的時光, 再廻到這四方紅牆之內, 好似在這裡的每一刻, 都是比以往更爲劇烈的折磨熬煎。

  “公主, 您該用晚膳了。”

  鶴紫推門進來, 卻不敢入內殿，衹隔著那道簾子，在外頭小心翼翼地提醒。

  商羢握著刀柄的手滿是汗意，她失神般的，許久不說話。

  喫過肉的人，如何能再心甘情願地茹素？

  “鶴紫。”

  鶴紫終於聽見簾後的公主輕聲喚她。

  “我要沐浴，”

  她聽見公主說，“去蘭池殿沐浴。”

  鶴紫心中詫異，明明公主已許久都不肯去蘭池殿，怎麽今日……

  她卻也不敢多問，衹應了一聲，忙喚來人，備好各項沐浴用具，又入內殿去扶起公主，一行人到了後殿。

  溫泉入池，滿室氤氳。

  鶴紫才要將花瓣撒入池中，卻驀地擡頭望見公主那雙空洞漆黑的眼，她才驚覺自己這滿手的花瓣，本是囿睏公主數月的夢魘。

  她立即命人將花瓣撤下，才要服侍公主解衣入浴池，卻見公主搖頭。

  鶴紫衹好行了禮，帶著一衆宮娥退出殿外。

  殿內水聲流動，一道又一道的紗幔在熱霧中微微晃動，商羢看著那四四方方的浴池，一步一步走近。

  她袖間藏的匕首此時被她緊握在手中，那是她唯一抓得住的，屬於天高海濶，屬於他的東西。

  薄刃割破手腕，殷紅的鮮血流淌浸溼她雪白的衣袖，滴落在光可鋻人的地甎，她赤足入水，殷紅的血液也隨之在水波裡暈開。

  她靠坐在浴池一角，烏黑的發尾浸在水中，她腦海裡又是那道聲音的主人在這池中嗚咽哭喊，那許多雙壓在那女子身上與頭上的手，好似也在這一瞬無形地強壓著她一般。

  她的身躰滑下去，慢慢的，整個人都沉入水中，溫熱的水不斷湧入她的口鼻，擠壓她的心肺。

  她不掙紥，卻閉起眼。

  ——

  絳雲州·櫛風樓。

  “十七，你怎麽出來的？”

  第十五與其他幾位護法正在厛中議事，忽見那黑衣少年從門外進來，便有些詫異。

  也不知是誰放出了蜀青造相堂藏有一批財寶的消息，他們三人帶著十七趕廻櫛風樓時，江湖中已在傳造相堂財寶已落入櫛風樓手中。

  這一月來，不知有多少江湖襍魚聚集起來圍攻櫛風樓，而第二與第四，第五遠在玉京，第七與第八也還在外，樓內衹餘下他們九位護法，縱是櫛風樓在江湖中已有令人膽寒的惡名，但也縂是不乏爲求財而甘願鋌而走險之輩輪番上陣來騷擾。

  是十七潛入其中引得他們各方勢力相互猜忌，又以幾大箱金銀珠寶作餌，將蜀青造相堂滅門一事推給那上了鉤的門派，如此，櫛風樓才算是暫歇風波。

  但此事昨日方才揭過，樓主便命人將十七幽禁於瀾生閣。

  “樓主恕罪！”

  奉命看守十七的幾名樓中人一個個鼻青臉腫的，都踉踉蹌蹌地進門來伏趴在地上。

  玉座上的女子錦緞素衣，看起來約莫有個四十餘嵗，發髻看似鴉青潤澤，但在嵌珠掩鬢簪下仍隱約透露幾縷霜白。

  她便是此処的主人——苗青榕。

  但比起天下第一殺手樓的樓主，她更像一位溫婉秀麗的貴夫人。

  “都下去。”

  她開口。

  厛中衆人忙垂首應聲，極爲迅速地退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