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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见怪物(2 / 2)




以很不高兴的低沉声音,以及带点担心的模样发问。木匠点头答道:“是啊。”



“可是,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呢?”



“因为那个工作室至今仍然藏匿着怪物。”



“嗯……?”



木匠偏了偏头,然后点头像是在说算了。接下来以震耳欲聋的声量开始说明时钟塔。



或许是听到声音,塞西尔老师从花坛另一头露出,发现维多利加之后便往这边接近。



“听好了,小姑娘。经过测量之后所得的结果就如你所见。我认为应该是如此的线,就用蓝色画出来。黑色画的是实际的时钟塔。之前的确觉得有点怪异,但是实际测量之后真的很惊人喔。嗯……”



来到两人身边的塞西尔老师看着那张图:



“唉呀,这是时钟塔?嗯……?正中央的四方形是什么?”



维多利加低声回答:



“恐怕是给基督教徒用的密室吧。”



歪着头的老师还想继续发问,一弥和艾薇儿穿过花坛走了过来。塞西尔老师注意到两人,正准备打招呼……



看到一弥的异样,不禁目瞪口呆。



——一弥不知为何全身湿淋淋,而且乌青肿胀的左眼好像被人打了一样。维多利加瞄了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师既惊讶又担心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老师的问题,一弥犹豫地看着维多利加娇小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



然后指着艾薇儿无趣地说:



“艾薇儿害的。”



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塞西尔老师来回看着两人。



“咦?”



“久、久城同学,你这种说法好像是我故意害你的喔?明明就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要帮你冰敷而已……”



“可是我差点就淹死了!”



一弥和艾薇儿开始争执,塞西尔老师看到维多利加摇晃着荷叶边往前走,急忙追上去。



“你要去哪里?”



维多利加愣愣地回头:



“哪里?时钟塔。”



“去那里做什么?”



“揭开谜底。”



一弥惊讶地跳了起来。艾薇儿和塞西尔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维多利加只是瞪了一眼水滴不停落下的一弥。在那张脸上,一弥似乎看到从笼罩着她的漫长倦怠、无聊与绝望之中瞬间解放的自由灵魂。过去也曾经多次在维多利加的脸上看到……



那是收集混沌的碎片加以玩弄,重新拼凑完成时,脸上所展现的表情。维多利加现在并不无聊。她玩着谜题,然后将之解开……一弥发现到这件事,咽下一口口水。



“你知道吧?在超过二十年以前,在时钟塔炼金术工作室里制造黄金,讨好国王与王妃的利维坦之谜;以及他在遭到皇家骑士团的毒箭射中之后消失无踪的真实下落;还有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工作室里发生的神秘杀人事件。在从内侧反锁的工作室里遭到杀害的人,他们不是学园的学生或职员,不知为何都是旅行者或是非法入侵者。然后……”



艾薇儿点头继续说下去:



“时钟塔里是不是有利维坦的亡魂呢?明明没有任何人,门却会自动打开、物体也会移动,还有走过二楼窗外的人呢?”



“艾薇儿同学,那是……”



塞西尔老师阻止两人的对话。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还有就是,那个吧。利维坦的面具之谜……不过,总之就是杀人事件……”



三人闭口噤声,面面相觑。



回头望向维多利加的方向。维多利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张开樱唇“呼……”打了个呵欠,然后以老太婆般的沙哑声音向一行人宣布:



“久城和蜥蜴就跟着我,塞西尔去找尖头蠢警察。走吧。”



“走?去时钟塔吗?”



“没错。为了确认某件事……久城。”



“什么事?”



“你希望我语言化吗?”



“嗯。”



“好吧。就这么办。跟我来。”



于是维多利加碎步往时钟塔走去。



“之所以会有许多与时钟塔有关的诡异怪谈,我认为有两个理由。一个就是因为怪异的炼金术师,有一段时期的确曾经待在这个建筑物里;另一个……”



打开时钟塔的大门,一行人——维多利加与一弥、艾薇儿、塞西尔老师与她去找来的布洛瓦警官和两名部下,加起来一共七人——在阴暗的走道缓缓前进。昏暗的环境只能朦胧地看到彼此,飞舞的尘埃落进眼里。



听到维多利加沙哑的说话声或近或远,不可思议地响起:



“另一个,我推测是由现在你们感受到的‘某个感觉’造成。”



“某个感觉?”



一弥回问:



“你们有没有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好像类似压迫的不舒服?”



听到她这么说,一行人看着彼此。



一踏进时钟塔,才刚走在走廊上,就会感觉晕眩,身体的平衡感也变得怪怪的……



“我请人正确测量这座时钟塔,结果就是这张图——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请看。”



维多利加停下脚步,靠着窗口射进的朦胧光线把图展示给大家看。一行人都凑了过来。



上面画着怪异的建筑物。正中央设有发条室的细长圆筒型钟塔。以蓝线画出的是座普通的塔,可是黑线则是……



歪七扭八有如恶梦的怪异时钟塔。像是被巨大的手抓住压扁揉捏,仿佛立刻就会崩毁、倾颓。



一弥喃喃说道: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线是原本该有的模样,黑线则是实际的时钟塔。你们懂了吗?之所以会有这种怪异感觉,就是这个原因。也就是说时钟塔是盖得歪歪斜斜的。一到走廊就感到头晕目眩的原因,只要看这张图就可以揭开谜底。你们看,这个走廊的地板和地面并不是平行,而是略微倾斜,不仅往前倾斜,而且还由右往左倾斜,让人看来似乎是直线延伸,事实上却是逐步蛇行。越往前走,走廊的宽度也越来越窄,这是一种让它看起来比实际长的手法。也就是说,眼睛看到的东西与身体的感觉截然不同。因此会感到不舒服也是很自然的。”



一弥等人面面相觑。



维多利加握着那张图继续往前走,转过转角走上楼梯。



“然后就是这个楼梯。我和塞西尔来的时候,塞西尔突然在这附近跌倒。”



塞西尔老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一弥和艾薇儿想起自己也曾经在相同地方跌倒,发出哀号摔下去。



“听好了,这个楼梯也是故意盖成歪的。就常理思考,每一阶楼梯的高度一定是固定的,但是这里每一阶楼梯的高度都有微妙的差距。因此在上楼的时候就会不小心绊到而跌倒。而在二楼窗外有人影走过也可以用歪斜来说明。懂吗?实际上这个二楼比我们的感觉还要低。我们以为已经上了楼梯,可是因为先前走过的走廊是缓缓朝下,因此这里是位于此原本的二楼还要低的位置。从窗外走过的人是那个高头大马的木匠。不是鬼,也不是巨人。”



维多利加走上楼梯,在发条室前停下脚步。



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了。



维多利加边走进房间边说:



“无人的房间门却会打开,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知道了吧?只要有人来到一楼的走廊,这个门就会打开,恐怕是因为歪斜的摩擦所造成的。至于放在地板或椅子上的东西会自己移动、掉落,如果用地板是斜的来解释就说得通了。”



维多利加要塞西尔老师把眼镜拿下来放在椅子上。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眼镜慢慢滑落到地面。



发条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房间里依旧阴暗,只听到巨大发条转动的声音。



叽叽叽叽叽叽……



缓缓横越过上空的巨大钟摆,刮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风。



艾薇儿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说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房子盖成这副模样?”



“很简单。再看一次图。”



维多利加摊开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有个小小的四方形。



那是蓝线图里面没有的房间。但是在歪斜的黑色时钟塔里,发条室的隔壁有个小小的四方形空间。



“把塔盖得歪歪斜斜的理由,我猜就是为了在这里做一个密室。一点一点掩饰着高度与角度,就是为了确保原本不存在的空间。”



“为什么?”



维多利加回答:



“恐怕是为了藏匿基督教徒。”



慢慢回头盯着那个应该不存在的房间在图上的位置。



那是——



在巨大的黑檀桌另一头,在毫无色彩、一整片灰色的工作室里面,唯一有着颜色鲜艳的彩色玻璃的位置。那是色彩鲜艳的花朵恣意绽放的图案。在众多的黄花、紫花当中,只有一朵鲜艳的红花。



“原本在中世纪建筑的寺院以及住宅,都会设有密室或是伪装为封死窗户的密道等机关。这个学园从中世纪开始,一直被称为苏瓦尔王室的‘秘密武器库’,据说有许多东西都在这里匿迹、保管、开发。未来的武器、不能存活的人物,以及秘密的资产……我怀疑学园里面不只是这里,另外还有好几个密室。”



维多利加的话让一直保持沉默,屏住气息像是要隐藏自己的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轻轻啧舌。额头冒出冷汗,恨恨地瞪视娇小的妹妹。



维多利加则是轻轻瞪了布洛瓦警官一眼。警官先撇开视线。维多利加继续说:



“恐怕这个时钟塔在中古世纪,也有如此的秘密用途吧。可是到了近代,除了部分人以外,几乎都忘了有这回事吧?言归正传,在此我们要思考‘黄金’的问题。时间回到大约五十年。一八七三年底。在那一年死去的非洲人与他们的歌,还有在歌词里的‘黄金’。”



维多利加这么一说,突然用力踢向身旁一弥的小腿。



“好痛!”



“久城,你来唱歌。”



“才不要……咦?唱什么?”



维多利加不耐烦地摇晃肩膀:



“那还用说,当然是那首非洲之歌。”



“我才不要。为什么每次都叫我。好痛!知道了啦……”



满心不愿的一弥按捺丢脸的感觉,开始端正姿态。他抬头挺胸,两手扶在腰上,低声开始唱了起来。



“非洲人说。



‘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母鸟鸣叫为止!



直到星星从破掉的屋顶掉下来为止!



利、脱拉、路拉、路—!



即使在梦中也要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从遥远的地方



走着——走着——走过来。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从海的另一边



划着船——划着——划过来。



‘划着——划着——划着!



可爱的姐妹,还有父母!



血肉廉价、面包昂贵,继续划!



利、脱拉、路拉、路—!



黄金与黑色的皮肤



划着——划着——划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在灼热大地



跳着——叫着——消失了。”



唱完歌的一弥害羞闭上嘴。大家默默看着一弥,好像吓了一跳。维多利加代表大家说道:



“久城,我之前就这么想……你的歌倒是唱得异常地好。”



“有什么异常?总之,要我做这种事,这可是最后一次了!我是个男子汉,怎么可以在大家面前唱歌跳舞……”



“闭嘴。够了,闭上你的嘴,装出你还有话想说的哀伤表情吧。”



一弥闭上嘴,脸上的表情正如同维多利加所说。维多利加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这里浮着几个混沌的碎片。大约从五十年前在村里开始传唱的非洲人歌谣,歌词里出现的‘黄金’。他们究竟来自何方,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走着’、‘划着’来到这个村子?‘黄金与黑色的皮肤’指的又是什么?而他们最后‘叫着’然后‘消失了’……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弥等人互看一眼。



“这个……”



“还有我们知道他们在哪一年的年底死去,被埋在村里的公墓。在这里必须要想起一个历史,就是一八七三年是哪一年?”



维多利加面露得意的微笑:



“这一年隐藏利维坦恐怖阴谋之谜,可以证明他绝对不是靠着炼金术制造黄金。各位回顾一下历史,一八七三年是——”



维多利加的话到此中断。闪着冷酷的绿色眼眸似乎凝视虚空某处,继续说下去:



“——接续在新大陆之后,非洲大陆掀起淘金热的那一年。”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



发条室陷入沉重的沉默。维多利加沙哑的声音停止,没有任何人出声,只剩下巨大的四个发条依旧发出“叽叽叽叽叽叽……”低沉的声音兀自转动。



咻……感到有某个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横过自己的前方,艾薇儿不由地寒毛倒竖。眼前的地面歪斜,微微发出吱嘎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笑着通过。现在已经离开自己的眼前,来到一弥前方。到了站在一行人前方的娇小荷叶边与蕾丝所构成的少女维多利加前方时,那个东西盯着维多利加,像是很感动地眯起眼睛,慢慢伸手抚摸蔷薇色的脸颊……



想象到此,艾薇儿突然惊醒。发条室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维多利加与一弥,以及艾薇儿、塞西尔老师、布洛瓦警官与两个部下,总共是八人……



不对,是七人。



艾薇儿发现视线里的人数好像多了一个。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诡异的气息席卷整个房间。好像就要被吞噬……不对,或许早已经被吞噬……



维多利加再度开始说话,艾薇儿专心聆听。



叽叽叽叽叽叽……



发条持续作响。



“在这里我想要提出一个假设。大家仔细听我说。一八七二年从某处‘走着’、‘划着’来到这里的非洲人,是从黑暗大陆非洲把黄金运过来的人——当然是淘金潮时出土的黄金。非洲大陆当时挖到的黄金或钻石矿山,都是归欧洲诸国所有,非洲人的口袋一点也没有因此变得饱满。犹如拉马车的马一样工作的他们甚至一一病倒。黄金运送到这个苏瓦尔王国‘秘密武器库’兼‘金库’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并且被送到藏匿地点之一的时钟塔,藏在密室里面。而这些非洲人之后恐怕就遭到灭口。那是在那一年年底发生的事。之后大约二十年的时间,无人知晓的黄金就沉眠于此。然后到了一八九七年,有个人来了。就是戴着面具身穿长袍的男人利维坦。知道了吧?”



维多利加扫视一行人。



“他不知从哪里得知时钟塔的秘密。恐怕因为某种原因,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接着他将这个藏有密室的发条室作为工作室,自称是炼金术师。他独自关在工作室里,不断从应该是空无一物的地方,有如魔法般不断制造黄金,于是立刻就成为时代的宠儿……这不是魔法,而是因为这里藏着许多黄金。取之不尽的黄金就藏在这个房间埋。他只是将它们拿来熔化,改变形状交出来。”



“可是为什么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一弥不禁发问。



“很简单。因为这件事是国王暗地进行的。在掩人耳目的状况下运入资产,甚至还要杀人灭口。只不过……在一八七三年底将黄金运来,刚过年国王就死了吧?全国还举办盛大隆重的葬礼,恭迎年轻的新国王登基。这些资产的秘密恐怕就是在慌乱之中消失。所以袭击新国王的暴风——世界大战的时候,并没有用到这笔资产。因为没有人知道。唯有利维坦一个人除外……艾薇儿.布莱德利,不准碰它!”



维多利加突然连名带姓叫出艾薇儿的名字。一行人全都转头看去,只见艾薇儿悄悄接近彩色玻璃的花田,像是在感叹它的美丽抬头仰望。吓了一跳的艾薇儿转头面对维多利加。



“为、为什么?”



“我接下来针对那个东西语言化。”



维多利加以沙哑的声音说道,衔起烟斗点上火。塞西尔老师连忙想把烟斗抢走,可是维多利加却绕着一弥身边团团转,隐没在烟雾里。塞西尔老师只得放弃,用力叹口气。



“久城,你还记得吧?我曾说过有关炼金术的事。”



“呃、你是说了不少,我应该还记得。”



“那么你说说看。炼金术追求的是什么?”



一弥一脸正经地说:



“就是无中生有。尤其是‘黄金’、‘不老不死’以及‘人造人’。”



“利用什么东西?”



“呃、是称为‘贤者之石’的东西吧?蕴藏秘密力量的石头。”



“没错。它是什么颜色?”



“有如石榴的深红色。”



“嗯。”



维多利加满意地点点头,眼睛扫视一行人:



“进入这个工作室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东西当然是巨大的发条以及钟摆,目光完全被它们吸引。然而对于某种人却不是这样。”



一弥反问:



“某种人?”



“没错。塞西尔可以确认一下。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在这个工作室里食指变色倒地而死的人们,都是外地人对吧?都是前来上任的老师或是旅人吧?”



塞西尔老师点点头



“没错。虽然学园里的学生偶尔会闯进来恶作剧,不知为何所有的人都没事。”



“这是很合理的事,塞西尔……各位可以看看这个工作室,巨大的发条加上钟摆,以及散放各种谜样实验道具的大桌。会被这些东西吸引的人,只有毫无目的,只是为了恶作剧而潜入的人。但是如果抱持想要知道炼金术秘密的明确侵入目的,首先会注意到什么呢?在这个沉浸在灰色之中的工作室里,乍看之下和炼金术没有关系,但这个彩色玻璃花田……”



维多利加踏步走向彩色玻璃前方。



黄花与紫花恣意怒放的花园。



只有唯一一朵——



唯一一朵,不知为何是红色——



有如燃烧火焰、又有如石榴的红色花朵!



维多利加指着它:



“在这个工作室里只有它是红色。在满是灰色的阴暗房间中,小小的红色石头有如燃烧般显眼。如果你们是为了寻找炼金术才入侵,无论如何都会伸手摸它吧?”



布洛瓦警官“啊!”了一声。



两名部下跑到彩色玻璃旁边,挺起背脊伸手准备去摸。维多利加制止他们:



“别碰。”



“为什么?”



“有毒。那些侵入者就是用食指摸了它才送命的。二十多年前,那里就被人下毒——利维坦死前下的毒。”



感到害怕的两名部下往后退。维多利加以娇小的身躯挡在他们前面,开始玩弄放在大桌上的实验道具,然后用力握紧细长的棒子。



“利维坦当然不可能不老不死。被入侵的皇家骑士团的毒箭射中的夜里,他的生命已经断送在这个房间里。但是为了某种理由,他的尸体绝对不能让人找到。因为那个必须带到死后世界的秘密,就隐藏在面具之下。他应该是逃进时钟塔里,再从工作室进入密室。然后才在密室里断气。找到他的尸体,也就是找到黄金,揭开炼金术的秘密。我来了,利维坦。”



维多利加踮起脚尖,以细长棒子用力按下彩色玻璃上的红色石头。一开始石头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像是在顽强抵抗,然后突然发出巨大声响——



鲜红有如鲜血的无数细针刺出,有如石榴花的模样——针的前端渗出紫红色液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细针慢慢恢复原状。



维多利加再次用棒子前端用力施压。



这次则是彩色玻璃吱嘎作响。



吱——



吱嘎——



嘎嘎嘎嘎——



发出刺耳的声音。有如吊桥缓缓往上。



另一头射入的刺眼金光,把阴暗的工作室染成鲜艳的颜色。所有的人都遮住眼睛抵挡那道刺眼光线。终于有人,然后又能一个发出呻吟,好像无法相信眼前的事物,只能够傻傻看着。



那里……



无穷无尽堆积的金块,塞满从地板到遥远天花板之间的空间,眼前所见都是金色。



就在它的前方……



有个高大的人站在那里,摆出不祥的姿势,有如地狱入口的巨大守门人……



那是个戴面具穿大衣,相当高大的男子。两脚跨立,两只手臂向上摊开。他的身体上插着数不清的箭,经过经年累月的时光,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所有的人都不发一语,只有维多利加以兴奋的声音说:



“我找到了,利维坦。怎么样,是我赢了。”



说完之后,又以很高兴的模样说出准备好的台词:



“——汝是否很不甘心?”



尸体无法回答。



只能发出刺耳的声音,略微摇了一下。



维多利加来到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脚边,抬头往上瞧。找到面具下方空荡荡的眼窝,暗自笑了:



“利维坦啊,令人畏惧的魔法师啊。我知道你面具下的真面目。哈哈哈,很惊讶吧?利维坦啊,我这就要把它摊在阳光下,揭穿一切。那么,各位——”



维多利加转身的模样。看来就像巨大的面具男子乖乖跟在她的背后。



“这是大约五十年前,一八七三年年底某天晚上发生的事。有人变了一个魔术。那是在魔术师之间称为<BLACK ART>的魔术。黑色的物体加上黑色的背景,然后用光一照,人的眼睛便看不到。利用这种方式让骷髅跳舞、人头飞在半空中的表演,就叫做<BLACK ART>。手法很简单,只要让穿着绘有骷髅图案黑衣的男子跳舞、让穿着黑色衣服,只露出一颗头的女子散步就行了。久城,你们在村里的公墓听到某个怪谈——‘看不见的鬼’在月色明亮的夜里,在空无一人的墓地奔驰。足迹从墓地深处——埋有非洲人的土堆附近,穿越墓地消失在某处……”   维多利加睁开冷酷的绿色眼眸:



“那一天夜里,从黑暗深处有个黑色肌肤的少年,一个人跑了过去。那群非洲人虽然遭到杀害,却有一名少年在坟墓里面活过来。这就是‘看不到的鬼’的手法<BLACK ART>。原本这种魔术是起源自有个魔术师使用黑人助手,他的身影融入黑色背景之中变得看不到。就在那一夜,公墓里发生相同的事……”



维多利加继续说下去:



“那一天夜里,从墓里复活之后不知去向的少年,在大约二十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回到村里。他是唯一生还者,也是唯一知道隐藏这个工作室里的黄金的秘密之人。”



维多利加的低声,让面具男子的尸体有如害怕什么似地开始摇晃。维多利加转头对着尸体轻轻伸出手:



“愚者啊。我知道面具之下的皮肤。愚者啊、愚者啊。如何,汝是否认输?”



维多利加即使掂起脚尖还是够不着面具男子,只能满脸通红地跳来跳去,一弥急忙跑过来从后方抱住维多利加娇小的身躯,用力往上举。像个孩子一样被人抬起来的维多利加羞红着脸,双脚像是在挣扎抵抗,可是一弥却不打算放她下来。无计可施的维多利加只好就这样触碰正好在脸前的利维坦面具。



“我知道了。”



喃喃说了一句便用力拔下面具。



尸体的脸部已经蜡化,眼窝陷落变成两个凹洞,看不出任何表情。有如在呐喊中断气一样张大嘴唇,露出整个牙龈。那个绝望至极的姿势、惊恐的表情、有如恶梦的尸体。至于已经蜡化的皮肤……



有如皮革一样光滑的漆黑皮肤。



布洛瓦警官用力倒吸一口气:



“怎么可能……利维坦竟然是非洲人!?”



维多利加喃喃说道:



“正是如此,古雷温。”



然后瞪着两个大洞——眼窝,毫不害怕地说:



“终于见面了,利维坦。你一直都在这里吧?等待能够成为自己的代辩者、找到那个回忆录的人前来吧?我知道。你——赌上自己的性命参与苏瓦尔王国的国政,想要插手殖民地政策的人,其实是个非洲人。你一直隐瞒这件事,假装是怪异的炼金术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利维坦……不,现在已经无法知道身为异国人的你的真正姓名,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你绝对不是想成为暴君。你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拯救祖国。赌上性命混入敌阵,对于遭到欧洲白人占为已有的祖国抱持灼热的爱,想要让祖国重获自由……出师未捷身先死,真是令人遗憾。这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所有一切都是一场梦,嗯……”



维多利加笑了。抱着娇小身体的一弥轻轻把她放回地上。



“你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可惜已经死了。”尸体的嘴角似乎微微一动。利维坦的枯尸发出呻吟,有如是在告别。维多利加睁大眼睛仰望利维坦。



“这么一来,我……布洛瓦侯爵的不肖子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身为愚者代辩者的责任已完了。再会了,利维坦。”



突然吹来一阵强风,钟摆也为之摇晃,只听见“咻——”一声,一阵狂风发出巨大声响。



尸体开始摇晃,然后像是巨木倾倒住后倒下……像是被堆叠的金块砸中而颓圮。



巨大的声响,以及成为粉尘扬起的尸体……一弥慌忙护住维多利加,抱紧她就地蹲下。回头一看,尸体已经粉碎崩毁,方才兀自耸立的漆黑肌肤尸体,有如幻影一般消失无踪。



维多利加喃喃说道:



“这是梦。”



只有面具与大衣缓缓落在金块上。



喀、啷——



面具发出声响。



炼金术师消失了。



在一弥怀中的维多利加以低沉的声音叫道:



“再见了,黑色怪物——!”



利维坦 LEVIATHAN 4



那么,各位——



从现在开始是未曾写进回忆录的最后结局,也就是肉体的死亡。



我身上流着血,不停向前走。



皇家骑士团攻进时钟塔,向我发射毒箭,一路追踪而来。



学园的学生们已经被下达封口令,他们都待在宿舍的房间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用功读书。这个学园一向如此。每当有什么事在暗地里秘密进行,那些诡异的学生都会保持沉默。我的叫声、皇家骑士团的脚步声与怒吼声——即使四处响起这些声音,学园只是把它当成浓雾所造成的诡异幻觉,沉默以对。



我不停走着。



我的身体原本就很健壮,比一同来到苏瓦尔的大人活得更久,被活埋在墓地的土堆里依然活了下来。但是箭上的毒药让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我不停走着。



为什么?



我不知道。最近几周。包围时钟塔的皇家骑士团明明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在一旁静观。我还在想那个青年——灵异部的官员亚伯特究竟做了什么。我假装为了要做出他要求的东西,每天都在做实验。没错,是假装——因为我根本做不出来,什么都做不出来。



就在今晚,皇家骑士团有所行动了。



可能是灵异部在与科学院的斗争落败,也可能是国王的决定……



我不停走着。



一步、再一步。



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毒性已经扩散全身,脚步越来越沉重,眼脸也往下垂,好像背着巨大的铅块。



我慢慢走入工作室,反手上锁。



然后拖着颤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打开密室的彩绘玻璃门走进去。在遥远的几十年前,和我一起漂洋过海的死亡金块正在迎接我。用颤抖的手关上门,再也动弹不得。四肢麻痹,意识也变得模糊。



我安心地叹气。



死了之后更不能被看到的东西——隐藏在面具下的皮肤,在这个密室里和金块一起永远封印。这扇门无法从内部开启,我将会在此化为尘土。



突然……感到非常讽刺。



那一夜,一八七三年的夜里,以粗工身份来到苏瓦尔的我,和同伴一起被骗、被活埋在坟墓里。然后我活了过来,发誓要报仇,总有一天要改变国家政策。但是却在这里半途失败……



我曾经从坟墓里复活,这次却是自己进入坟墓。



远处有声音传来。



是拼命呼唤我的呐喊。



是亚伯特。那个年轻美丽的男子正在时钟塔里疯狂奔跑,似乎是在找我。



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利维坦!你在哪里——!”



悲痛的声音说道:



“我、我需要力量。利维坦——!为了撑过和新世纪一起来临的暴风,为了这个国家,不、为了欧洲,我需要力量。灵异的力量。能够创造这种力量的人只有你!别走!别消失!利维坦!我的魔法师啊——!”



我微微一笑。



我感觉到亚伯特随意扎起,垂在背后好像马尾巴的美丽金发,正在时钟塔里彷徨飞舞。深绿色的眼眸,还有有如少女的蔷薇色脸颊。



似乎还在继续呐喊,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声嘶力竭,不断喊着。



“请赐给我战士!人造人!赐与这个国家穿越战火的最强战士!利维坦!”



我笑了。



在心中和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告别。



永别了,愚蠢的贵族。因为权力与野心而扭曲,灵异部的美丽狂人。



不会再见了。



永远——



人不过是神上紧的发条。



所有的动作停止之后,剩下的只有毁坏。暴风来来去去,我们没有力量可以阻止。没错,没办法无中生有。所谓炼金术,只不过是潜藏在历史波澜里的骗子所创造出来、超越时空的弥天大谎。我只不过是打着炼金术之名遂行骗术的骗子之一。



没有无中生有。



人造人也是一样。



如果想要拥有力量的小孩,就找个女人生吧。



是的,找个特别的女人——!



我站在密室金块前面,感觉到毒药已经蔓延全身各处。



四肢失去感觉,完全无法动弹。



突然撼动胸口的诡异感觉,让我感到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撼动胸口的是类似孤独的感情。



寂寞、恐惧、以及混乱……



我将会死在这里。不到几分钟一切都会结束。然后无论经过数百年,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一个人独自腐朽,最后化为尘土。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来自何方。



——这是多么孤独,多么严厉的处罚。



在我死亡的瞬间,想起一件事。就是我离开时钟塔时。装作若无其事放在学园里的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之中的那本书。那是以回忆录的体裁写成,金色封面的大书。也是给未来的人的挑战,也是我的恶作剧。但是有某个部分我是认真的。



啊、在未来某一天找到它的人啊。因为命运的黑手与我连结在一起的灵魂双胞胎,和我一样愚蠢的、未来的汝啊。



汝是男?



是女?



是大人?



是小孩?



都不要紧。啊、总有一天找到那本书的人啊。未来的汝啊。愿汝成为我——愚者的代辩者,揭穿我的秘密!



从这个黄金牢笼。



将我找出来。



汝成为愚者的代辩者——



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