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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冬 纪念照片小考(1 / 2)







冬子就快大学毕业了,所以我们决定在那之前去神户游玩。



我和她在八年前的高中一年级时认识。我们在入学时就是同班同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经过两次换班,直到毕业为止,三年都在一样的教室生活。这毕竟是发生在一个年级就有四百多名学生,可分为十班的公立学校,所以要说我们的关系是难解之缘的话也不算夸张。虽然不能因此说是理所当然,但就结果来看,我们还是很快就打成一片,交情如细雪降下后形成积雪般,变得越来越亲密。



我们的难解之缘并不是只体现在同班同学这一点上。她的名字里有个代表最寒冷季节的字,叫作「冬子」,而我的名字则是与炎热季节有关的「夏树」。如果我是夏树小姐的话,我和冬子或许就会成为彼此唯一的超级好朋友吧。而我之所以特别加上这句解释,当然是因为我是夏树先生。我们两人之间有着性别这道无法跨越的隔阂——就如同夏天和冬天绝对不会依偎在一起。虽然有时会直接感受到这层隔阂的存在,但我和冬子相处起来还算融洽。



不过,我们也只有在多愁善感的十几岁时能如此密切地来往。自从毕业离开位于家乡福冈的高中,各自就读不同大学,进入新的环境后,我们两人的关系就像好不容易堆起的积雪迅速消融一样,很快地疏远了。



冬子就读的大学在神户,我的大学则是在京都——如果有心想见对方的话,其实也不算太远,但因为一直没发生特别需要见面的事情,我们甚至没有保持联系。如果借用冬子的名字来形容的话,可以说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冬眠期。



既然是冬眠,就会有融雪的时候,而且还是在我以为高中时代累积的雪已经完全消融的去年夏天,突然地造访。发生的契机是我的生日,根本不值得一提,总归一句话,就是冬子久违地寄了简讯给我。我们早就认识,一旦联系上了便很难再疏远,再加上之后还透过电话等方式交谈叙旧,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本的交情。



后来,我们终于在今年过年再次相见了。我已经从大学毕业,在全国都有分公司的企业任职,并派任到家乡工作,冬子则是到国外语言交换而延毕一年,打算在老家度过学生身分的最后一个新年,所以我们那时都碰巧待在福冈。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走进了价格定得良心十足的火锅店,像是要一口气解放累积在灰色天空的白雪般大谈往事,还因为彼此说的玩笑话笑到身体不停扭动,并认真地讨论了彼此的将来。我们谈笑的情景跟以前一模一样,那段比我们密切来往的时间还长的冬眠期彷佛不存在似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摆在桌上的酒杯吧。我们聊得太开心,回过神来时已经错过最后一班电车,只好待在卡拉OK的包厢里等待首班车,但我记得我们当晚交谈的几千几万句话语里确实存在着这一段对话:「神户啊,早知道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去那里玩一趟了。」、「现在去也可以吧?在我毕业前来玩嘛,我可以当导游喔。」、「真的吗?那我要去!」



当然了,那时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既然已经在福冈工作,哪可能把这段话当真,冬子却非常高兴地拿出笔记本,开始列举自己有空的日子。我本来就已经大学毕业,每隔几个月就会造访关西地区,所以也不是真的对她的提议感到抗拒。既然冬子提醒我一定要决定日期并联络她,那我也只能抱着「算了,就答应她吧」的心情接受了;于是,我就这样决定要去神户游玩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今天,也就是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独自坐在新干线上的原因。



当我抵达新神户车站时,时间已经逼近我们约好碰面的下午一点了。



我穿过验票口,稍微往前走一段路,到达某个地点时,突然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改变了。那是一种在陌生城镇散步时,突然撞见似曾相识景色的感觉。我马上就察觉到,这是熟人注视的视线所造成的影响。我转头寻找来源,认出了站在车站一角会面点、倚靠在墙上的人影。



她穿着混了金丝线的白色针织毛衣,再套上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及膝的裙子是苔绿色,内搭裤则是灰色。以浅葱色石头点缀的项炼在围巾下若隐若现,低调地达到装饰效果。



即使是八年前就认识的脸孔,在陌生土地上遇见时,还是会让人感觉像是在无人岛上发现自己以外的人漂过来,内心的感慨也更深了。冬子双手插在羽绒衣的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



「你很坏耶,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呢?」



我边这么说边走过去,站到还在装模作样的她面前,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喔。」



距离我们新年见面时也才过了大约一个月,要说是再会的话,间隔实在有点短。我看到她轮流以双脚为支点,身体左右来回摇晃着。下个瞬间,我的视野就被她递过来的某个东西填满了。



那是一支手机。萤幕上显示着我在大约一小时前传给她的简讯内文。



「我现在刚经过小仓站。」



我顿时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开。冬子像是要从阴影处探出头来似地在手机后方歪起头,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必须『KISETSU』一下才行呢。」







——替奇妙的事件找到合理的说明【1】。



【注1:「替奇妙的事件找到合理的说明」这句子中,「奇妙」与「说明」的头字日文念法分别是「KI」与「SETSU」】



这个词汇的起源,可以追溯至我高中上学的第一天。



我想起当时路旁的樱花像是互相说好似地盛开,替通往校门的坡道染上了色彩。我交互移动因期待而变得轻盈的右脚,和因不安而变得沉重的左脚,抵达学校后,觉得这里看起来好像是将无知入侵者吞进去,然后染成自己颜色的魔窟。



我从贴在楼梯口的班级人名表上发现自己的名字后,才终于有种自己可以待在这里的感觉。虽然一路上没有迷路,顺利地抵达了教室,但当我拉开门时,整齐排好的桌椅有大概五成已经坐了学生,而他们全都在同一时间转头看向我,让我心里刹那间涌上了想逃回家的冲动。



每一张老旧的木造桌子上都贴着写了学生名字的纸条。似乎是按照班级座号的顺序,从面向黑板最左边的那一排开始,再由前往后排下来的样子。教室的左半边是男生的座位,右半边则是女生,大概是因为班级座号都是先从男生开始填吧。明白编号的规则后,我又再次找起自己的名字,在正确的座位坐下。我吐出因为紧张而彷佛凝结的叹息-不经意地看了右边一眼,发现隔壁坐着一个女学生。我马上就察觉到她的样子不太对劲。她的臀部紧贴着椅背,像是趴在桌上似地双手伸直,稍微张开的双腿也使尽地往前伸展。有点往下垂的侧脸涨得通红,脸颊微微抖动着。



「为什么呢?真是伤脑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竖起耳朵一听,发现她正这么喃喃自语着。



我之所以向她搭话,绝对不是由于她拥有一张端正清秀的脸。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而且当时也没有多余心思观察对方的容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抬起头后,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大概是无法判断突然找她说话的我值不值得信任吧,但就算是如此,她也没办法凭外观判别这点。最后她还是既害羞又吞吞吐吐地叙述起自己目前遭遇的窘境了。



「裙子……我制服的裙子今天早上突然变短了。」



我的视线比犹豫的情绪快了一瞬间,已经先看向她的大腿附近了。她的裙子长度让膝盖稍微露了出来,我并不觉得这样的长度算是太短。不过,一旦和周围的人相比,差异就显而易见了。其他女学生都是坐在椅子上时膝盖也会被裙子完全遮住,给人一种有点古板的印象。



「我明明慎重地量过尺寸,也试穿了做好的裙子,长度应该是刚刚好才对。而且我昨天也穿上去确认过了,当时明明还不会太短的,今天早上换衣服时,却变成这样的长度了。」



虽然她伸手拉扯裙子的下摆,但仍旧徒劳无功,裙子只有稍微增长一公分左右。



「怎么办?我听说待会要拍班级照,到时候如果跟其他女生站在一起,老师一定马上就发现我的裙子比较短。我或许会被老师骂,说不定上高中第一天就被当成坏学生——」她越说脸颊越红,头又低了下去。



虽然要拍班级照这件事是第一次听说,但对我来说终究只是件不足挂心的小事。不过,对她而言却是件真的很重要的大事吧。



就帮帮她吧。我大概只是一时兴起才会这么想吧。



「我们得替这个奇妙的事件找到合理的说明才行呢。」



她听到我说的这句话后,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现在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你的裙子并不是依照你的意思变短。但这又不是《鞋匠与小矮人》,用『在你睡觉时变短了』来解释应该说不通吧。总之,如果能弄清楚你的裙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老师真的问起,只要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或许就能够逃过训斥了。」



「但是……你说要想办法弄清楚,那究竟该怎么做呢?」



「我们先厘清目前的情况吧。你是在昨天什么时候试穿?今天早上又是在什么时候换上的?」



我一问,她便像在回想似地用手按着嘴边,答道:



「嗯……昨天是在睡觉前试穿的吧。今天早上则是在即将离开家的时候换上的,就算察觉到不对劲也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是由于隔天就要开学、兴奋试穿制服的心情,还是洗脸和吃早餐时都穿着睡衣、直到最后才换制服的生活方式,都尚未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那就代表你的裙子的确是在经过一晚后就变短了,而且在这段期间里也没有被拿到其他地方去。」



「嗯。它一直放在我的房间里。我把它套上衣架-吊在墙壁的挂勾上。」



如果先将焦点着重在裙子变短的现象上,就会有两种可能。为了剔除其中一个,我向她问道:



「裙机的接缝或翻褶的布料边缘变成什么样子了?」



简单来说,我在猜她的裙子是不是被改短了。



她说她没有将制服拿到其他地方去。如果裙子是在一个晚上被改短,做这件事的就是与她同居的人,而这个人如果不是擅长裁缝的专家,应该就是个外行人吧。所以我在猜接缝或布料剪裁的边缘可能会出现没有处理好的情况。



她明白我的意思后,便稍微动了动指尖确认裙袜,答道:



「很整齐喔。怎么摸都像是专业裁缝师车的……啊,不过……」



「不过?」



「有一个地方好像松开了。果然还是有被改短过吧。」



「但是,接缝本身是整齐的,对吧?」



我总不可能要她掀开裙子内侧给我看。



「这个嘛,感觉像是缝线断掉,自然而然松开了。」



既然如此,果然还是另一种情况吧。不过我本来就已经从对话的细节察觉到那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高了。



「你该不会——有个姐姐吧?」



我竖起食指指着她说道:



「她是从这间高中毕业,身高比你再矮一点,而且现在应该还跟你住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睁大了有着薄薄双眼皮的眼睛。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就应该会明白这并非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才对。于是我决定先从裙子变短的现象开始说明。



「你姐姐拿她以前的裙子,掉包了你的裙子。大概是趁你睡觉或吃早饭的时候偷偷换过来的。」



就算是穿过的旧裙子,只要原本的主人好好爱惜,也可能看起来跟新的一样。不过缝线仍会随着使用时间耗损,所以才会有一个地方松开了。



如果制服是在昨晚到今早这段时间内被调换的话,能动手的肯定是与她同居的人。虽然这一点并不能确定犯人一定就是身为裙子前主人的姐姐,但从知道已经不穿的制服现况等线索来看,我认为她的嫌疑很大。



顺便一提,我是从「我听说待会要拍班级照」这句话察觉出她有哥哥或者姐姐的。我并不知道待会要拍班级照。虽然无法断定她从哪里得知的这项资讯,但罪容易想到的情况就是她有一个曾就读同一所高中的哥哥或者姐姐。



「原来是这样啊。可恶,萌萌香姐姐竟然……不过,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只维持了一瞬间就又疑惑地歪起头来。



萌萌香住乎是引起起这次事件的姐姐名字。



「会不会是故意对你恶作剧呢?你们最近吵架了吗?还是说感情本来就不太好?」我试着举出几种情况,但她马上就否认了。



「这是不可能的,我还觉得我们感情很好呢。」



「好到会一起去买洋装吗?」



「买洋装?嗯,的确是会啦。姐姐是大学生,又对穿着打扮很啰嗦,会替我选适合我的衣服。」



既然如此,能想到的理由就只有一个了。



「你姐姐会不会是希望你在班级照里穿得可爱一点呢?」



我一这么说,她就愣住了:「班级照?」



「所谓的班级照,若换个角度来看,可说是会保存一辈子的东西。但是,如果在开学典礼当天完全按照学校规定穿制服,这样去拍照的时候……」我一边感到不好意思,一边若无其事地看了周遭的女生一眼,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老实说,我觉得很土。」



看到长度足以将膝盖完全盖住的裙子,会觉得很呆板的人绝对不是只有我。我甚至可以断言,现在那些按照规定穿着制服的女学生,有一大半都会在不久后就把裙子的腰头往下折。



「既然你姐姐那么希望妹妹穿得很可爱,甚至还自己帮你挑衣服,那么,曾经看到班级照里的自己而觉得丢脸、不想要妹妹重蹈覆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你姐姐又知道,直接建议你摺裙子的腰头没有意义。大概是因为这样做的话,就真的会被老师找俺,而且她也很清楚自己妹妹的个性老实到不会去做这种事吧。所以,你姐姐所采取的做法就是,用计使你穿上本来就比较短的裙子,强制让你以可爱的模样去拍班级照。」



从教室桌子的排列顺序来看,她的座号在女生中算是很前面的。虽然不知道拍班级照时队伍会怎么排,但她站在前列、会拍到裙子的机率很大。至少,和她姓氏相同的姐姐之前大概就是如此。



老实说我自己也有一个姐姐,所以很清楚她们就是一种会想要做这类鸡婆事的人。虽然对当事人来说往往是帮倒忙,又或者根本是添麻烦,但是把妹妹当成娃娃或者什么似的宠爱,就算是制服也希望她穿得很好看的想法,让旁人看了觉得胸口充满暖意。她也明白这其实并非出自恶意的行为后,便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我想起来了。我姐姐曾经在不久前跟我说过,第一印象会对我在班上的立场甚至是这三年的高中生活带来重大影响。我当时说自己并不在乎那种事情,她却一直激动地重复强调说刚开始的时候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不只是班级照,连她的高中新生活也全都管到底了啊。



「总之真相大白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之后拍照时老师要骂你,就说不小心穿错成姐姐的制服,我想这样肯定就能逃过一劫了。」



「也对,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微微一笑,让我不小心看呆了。这是个秘密。



「名字……这样吧,互相称呼姓氏也挺麻烦的,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夏树好了。」



「哦,原来你叫夏树啊。真巧,我的名字是——」



「是冬子,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喊出数分钟前就说过的台词,惊讶地睁大双眼,但这件事不用问也知道。写着她名字的纸条就贴在桌子上。



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后话了。



那天晚上,冬子追问姐姐后,她招供的内容似乎和我提出的假设完全一样。而冬子就此拿回自己的制服,虽然一开始还穿着裙袜较长的裙子,但过了几个月就和周遭的人一样都将裙子的腰头往下折了。这大致上也跟我之前所断言的一样。萌萌香小姐看到这样的冬子一定相当满意吧。先不论她的策略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冬子后来似乎和任何人都处得不错,也没有和哪个特定的小团体走得比较近,以随心所欲的作风在班上建立了一定的地位。







「……KISETSU,听起来好怀念喔。」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领悟到我传简讯给她的用意。自从在开学典礼那天和冬子交谈以来,我们的交情基本上都是借由试着说明奇妙事件而加深的。



后来我们渐渐地把这种行为简称成「KISETSU」,只在我们两人之间使用。因此,如果要套上汉字的话,这个字或许可以写成「奇说」,但这样就和原本的词汇不太一样,再加上它又和我们名字的共通点「季节」发音相同。所以在书写时统一用罗马拼音来表示【2】。这个字不仅用来称呼解谜的行为,也用来指称双方在解谜过程中提出的假设,是个完全自创的词汇。



【注2:「季节」的日文发音也是「KISETSU」。】



认真说起来,这可以算是我们在高中生活里玩的一种游戏。只要发现言行举止奇怪的人,我们两个就会去想像其背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只要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去寻找原因,或者是由某一方出题,向另一方分享奇怪的事件。我们有时候可以讨论出答案,有时候不行,但我们没有把重点放在答案是否与事实一致,而是着重在推导出符合逻辑的说明。不过偶尔也会碰巧说中真相,让我们两人不知不觉地沉迷于宛如踢足球射门成功的快感。



起初是迫于需求(就是裙子变短那件事)才开始的KISETSU,的确成为我们青春时代的一部分,替那段不知不觉流逝的日子增添了些许色彩。不过,那也只限于还待在高中的时候,所以我已经五年没有说出KISETSU这个单字了。但冬子似乎还牢牢地记着我们两人经历过的各种KISETSU。当时的快乐彷佛复苏了,让我喜不自禁。当然了,我刚才传的简讯就是为了让冬子感到不对劲而特别设计的。



她一边轻轻挥动右手里的手机,一边神情严肃地说道:「一小时前收到『我现在刚经过小仓站』的简讯时,还以为夏树你会迟到呢。就算搭最快的新干线希望号列车,从小仓站到新神户站也要花费大约两小时的时间。我差点就要晚出门了耶。」



哎呀,还真是惊险呢。



「结果夏树你却遵守了我们的约定,准时在一点的时候出现在新干线的验票口。我先确认一下,你应该没有说谎吧?」



「那还用说,这是规定啊。」



如果遇到由某一方出题的情况,就必须遵守绝对不能说谎的规定。理由不用解释也知道,要是出题的人说谎,那问题就无法成立了。不过,若是用不算谎言的词汇积极地诱使对方误会,例如故意称宠物为「家族成员」,让对方误以为是人类的情况,就不算犯规。



「这封简讯就是给我的挑战书啰?夏树究竟是怎么在经过小仓站后只花一小时就抵达新神户站的呢?若换个说法,就是要从小仓站到新神户站的话,有没有比搭新干线希望号列车还快的方法。不过,简讯虽然写着『刚经过小仓站』,但并没有写『我搭的是新干线』。而且认真说起来,因为新干线一定会在小仓站停车【3】,所以不太可能用『经过』这个字吧。」



就算不写成「已经到」小仓站,最起码也该写成「离开」小仓站才合乎常理。她想表达的似乎是这个意思。



【注3:小仓站为北九州市的中心车站,新干线中的山阳新干线各级列车在该站也皆有停车,是主要转运站。】



着眼点选得不赖。应该说我甚至想称赞她能无视五年的空窗期。我们很久没有KISETSU了,她这样子一句话就说中重点,不仅精采可期,对出题者而言也算是莫大的光荣了。



我原本这么想,但冬子接下来就开始往错误的方向暴冲。



「也就是说,夏树你不是搭新干线经过小仓站,而是搭飞机从上空通过的!你用这种方式先从福冈机场飞到神户机场,然后再移动到新神户站,买了进站用的车票,穿过新干线的验票口,装出一副自己刚搭乘新干线抵达这里的样子。我说的没错吧!」冬子猛地朝我竖起了食指,看到我哑口无言后,就得意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



「你好像因为看到我的功力完全没有退步,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呢。」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



「你还是老样子,只有自信不输人呢。总之先收起手指吧。」



冬子顿时慌了起来,但仍旧用颤抖的指尖指着我。



「说、说我只有自信不输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我明明还有很多比别人强的地方……不对,你说,我的KISETSU到底有什么问题?」



「首先,福冈机场和神户机场之间没有直航班机。虽然以前好像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没在飞了。」



「这、这我哪知道啊……啊,你是搭到伊丹机场吗?如果你在下飞机后从新大阪站搭到新神户站,那就的确是搭新干线过来的吧?」



「不可能。从伊丹机场搭公车到新大阪,没记错的话需要二十五分钟吧。如果还要搭大约十五分钟的新干线抵达新神户,连转乘之类的时间也加进去的话,就要花上将近一小时了。」



「不过,从福冈搭飞机的话一下子就到大阪了,就算说『现在刚经过小仓站』会有一点误差,也还在容许范围内吧?如果你是因为降落的时间快到了才传刚才那封简讯的话……啊!」



冬子终于收回了食指。她似乎发现自己犯下一个最基本的错误。



我抱着胳臂反过来用洋洋得意的态度说道:「首先,透过电话线路传输的简讯根本就不可能在飞机上发送出去。如果我是降落在机场后才送出『我现在刚经过小仓站』的讯息,无论我当时是在神户还是在伊丹,都算是说谎吧。而我当然没有做那种事,也遵守了不说谎的规定,所以冬子你想的办法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的。」



但冬子仍旧不服气地旷着嘴唇。既然她不肯轻易死心的习惯和以前如出一辙,那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确可以说是功力完全没有退步。高中的时候她就经常在KISETSU的过程中提出自相矛盾的论点,然后每次都被我纠正。



如果不是搭飞机的话……冬子好像也有稍微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的样子。但是,如果往这个方向去想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



她最后只能这么跟我说:「……我投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们预定要搭乘神户市的市营地下铁前往三宫。我便趁着搭手扶梯前往地下铁捡票口的时候向她说明了谜底。



「没什么大不了的,由于难得要来关西,其实我在周末时就已到达这里,然后先去奈良了。」



「咦?奈良?」



「我有个大学同学住在奈良。那个人大学时都是在县内的老家和京都之间通勤,目前则独自住在奈良市工作。我到昨天晚上都是住在那个人家里,今天早上才从近铁【4】的大和西大寺站出发来到这里。」



我之前在京都就读的大学里有许多来自邻县奈良的学生,因为交通方便,从老家搭电车通勤上学的大有人在。此外,大和西大寺站就位于奈良市内,也是好几条近铁路线都会停靠的交通枢纽,周遭住了很多利用这些路线通勤的人,而我的大学同学就是其中之一。



冬子以恍然大悟的口吻说道:



「所以你才会约星期一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夏树要特地请特休呢。」



冬子是快要毕业的学生,时间比较好配合,平日的话也更能悠哉地逛。基于以上原因,我在决定日期时主动表示希望能选择星期一。因为只能请一天特休,今晚就必须回福冈,这件事我也告诉过她了。



「不过,夏树,你带的行李很少耶。」



「要是我提着大包小包,你就会知道我不是当天来回了啊。我把行李放在借住的同学家了。也跟对方说我会再过去拿。」



【注4:近铁是近畿日本铁道的简称,是日本拥有最长路线网的大型民营铁路公司。】



「哦,竟然做到这种地步…但我还是不太懂耶。」



我们搭乘最后一段手扶梯向下时,冬子喃喃说道:「如果你去了奈良的话,就更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经过小仓站吧?」



「因为你说的是另一个小仓站。」



就算我告诉了她答案,她仍旧疑惑地歪着头。



「在近铁京都线的大和西大寺站和京都车站之间也有一个小仓站。它就在宇治市内,如果搭快车的话就会经过不停。从那里到京都车站大概要十五分钟,从京都到新神户的话,搭希望号列车是三十分钟,再加上转乘的时间,我大约花了一小时来到这里。」



如果是住在沿线的人,就算看到我传的简讯也肯定不会觉得奇怪。但冬子和我一样都是来自福冈,我早已预料到她只要看见「小仓」这两个字就会自动认为是指福冈的小仓。而这起「奇妙的事件」就是利用她先入为主的观念制造出来的。



「话说回来,和不搭新干线,全程搭电车的最短路线相比,我今天早上选择的交通路解只能节省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车资却贵了三倍以上,是个不太实用的方法。而且如果不搭新干线去新神户的话,就一定得在三宫站转搭地下铁,所以要是我一开始就跟她约在三宫站碰面,还能够节省更多时间。换句话说,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在浪费交通费。



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当我在与冬子决定碰面地点时察觉到相同的站名可以用来制造奇妙事件的瞬间,我的脑中就只想着要如何让这件事成立了。然后因为冬子也很配合,我们才能在相隔五年后让KISETSU这个名词复活。



「哎唷,这种事情谁会知道啊!」



冬子伸了个懒腰,穿过地下铁的验票口。我也仿效她拿出通用IC卡,放在自动验票机上感应,但是闸门猛然关上,电子音效叮咚叮咚地刺进耳里。



「糟糕,我忘记了。」



「嗯,门关上【5】了。」



「不对,我说的不是那个。我必须去储值一下。」



我抛下隔着验票口跟我装糊涂的冬子走向售票机。我在京都车站要搭新干线前就注意到IC卡的余额已经不够,但因为要赶时间转乘,就先放弃储值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下方传来了电车进站的巨响。从电子看板显示的预定到站时间可以得知,那应该是我们预计搭乘往三宫的电车。



【注5:日文中,「糟糕」和「(门)关上了」念法相同。】



我明明急得要命,售票机的反应却出奇地慢,根本不可能赶得上即将进站的电车。我愧疚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站在验票口内侧的冬子。



「抱歉,冬子,我们搭下一班车……咦?」



我看到冬子人在通往月台的楼梯,只露出上半身地微笑着对我挥手。然后就这样直接下楼走向月台,消失在我眼前。



——看来那家伙还在对KISETSU没有成功的事情怀恨在心。



除了自信之外,冬子还有一个不输人的地方,那就是天生不服输。明明每次讲出来的KISETSU都不合逻辑,却会因为自己心情不爽而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泄愤。当我储值完毕走到月台时,已经看不见冬子的人影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丢下我不管。多亏了她,在等待下一班电车到来的那几分钟,还有上车后距离三宫只有短短一站的乘车时间里,我都只能独自与满心的无奈奋斗。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在三宫站的验票口会合后,我对冬子这么问道。她说要当我的导游,我便接受她的好意,将今天的行程全交给她安排了。



「这个嘛,先去中华街好了。」



冬子如此回答并迈步往前走。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应该没有很认真地规画行程。但我很了解她的个性,所以也不以为意。



好像在日本全国的各个都市都看得到的拱顶商店街里,我们穿过服饰店和餐厅,走进了大型百货公司和办公大楼林立的闹区。和我熟知的福冈、京都街景相比,其西方风格的外观带给我一种简洁讲究的印象,与我心中先入为主地认为神户是个高雅城市的看法不谋而合。



我们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到达名叫南京町的地区。一穿过夹在具现代感大楼中间的牌坊,周遭氛就为之一变,街道两旁排列着大量使用红色或黄色等色彩点缀装饰的中国风建筑,光是边逛边浏览四周,就让人觉得彷佛置身于国外,非常有趣。冬子说她要在这里买猪肉包子,而她要去的那间店据说很有名,就位于耸立着石像和凉亭的广场旁边。我们走进店里,发现不只最深处有个点餐用的柜台,整层楼还设计得跟餐厅一样,似乎也可以在这里内用。



「请给我四个猪肉包子。」



既然她特地带我来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次光顾吧。冬子熟门熟路地点餐,从店员大叔的手中接过了商品。为了节省时间,我决定享受边走边吃的乐趣,便跟冬子要了两个比手掌还小的猪肉包子。



中华街并没有很长,走到底之后就很靠近港边了,强劲的海风一直吹往身上。热呼呼的猪肉包子这时最适合代替暖暖包了。我双手捧着包子享受着温暖,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肉汁立刻在嘴里扩散开来。



「这个好好吃喔。」



我诚实地说出感想后,冬子便得意洋洋地说:



「是吧?所以我才会想让夏树也吃吃看嘛。」



「光是能吃到这个,来神户就值得了。」



「如果你因为这样就满足的话,那我就没必要当导游了啦。」接下来我们朝港口前进-来到了美利坚公园。我们一路经过模仿跳舞鲤鱼的雕塑「鱼舞」、画满涂鸦的地标「紫阳花之钟」、外型长得像一艘大船的神户海洋博物馆和神户港口塔等等,缓步游览足以代表港口都市神户的几个景点。海边的风格外寒冷,冬子说眼睛被吹得很痛,不停地掉眼泪。



当我们踏进临海马赛克广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临海马赛克广场是有着服饰店、餐厅、电影院和占卜店等各种商店的购物商场。记得我还在念大学时大家都称它为神户马赛克广场,但这几年好像已经和周遭的设施统合,所以也换了名称。



我们从一楼的停车场前往二楼。仿造西方城市街角的时髦小径到处摆着种了花草的花盆和木制长椅。每间店铺的门都面向小径,要在店铺间移动的话就必须走到店外。我一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一边庆幸风虽然很冷,但至少没有下雨。我们只看不买地逛了好几间店,慢慢走向小径深处。冬子在途中走进一间杂货店,买了一个绑头发的发圈,似乎是受不了走路时及肩头发随意披散。当我们从横越头顶的通道下方穿过,来到朝海边向外延伸的露台时,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么说来,现在的确是会出现这东西的季节呢。」露台的正中央竖立着装饰得很可爱的粉红色大树,以样式朴素的长椅将树根周遭围起来,还在靠近我们面前的这一侧挂了一个写着「Happy st.valentine」的牌子。



「这棵树在圣诞节的时候也会出现,是重复使用的。」



冬子小声地说出了很扫兴的话。



我们在走到这里之前都没有停下脚步,便不约而同地都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休息。大树刚好可以挡住海风,不会觉得寒冷。宣告货船出航的汽笛在远方雄壮地响着。



「所以,你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冬子听到我的询问后愣住了,「什么事?」



「就是情人节啊。你找到送巧克力的对象了吗?」



「这个嘛,你说呢?」她转头望向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试图蒙混过去。如果真的没有对象的话,应该会老实地说「没有」才对吧。但我没办法再深入追问下去。



这是新年时我在福冈的居酒屋和冬子见面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说之前交往过的男性一直缠着她要求复合,让她很困扰。而打从高中时代起我就经常陪她商量恋爱方面的烦恼。



「我们之所以会分手,是因为他说了一句很没大脑的话。」冬子语气火爆地说道-明明不太会喝酒,却一口饮尽了手上的烧酒威士忌掺汽水。



「没大脑的话?」



「是去年春天我在找工作的时候发生的事啦。我啊,最后虽然得到了理想公司的录取资格,而且还是规模扩及全国的知名企业。」她继续说道:「但和周遭的朋友相比,我还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决定要去哪里上班。虽然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我却觉得好像连人格都被否定了,心情相当低落,就找男友诉苦了一下。」



她口中的男友好像是比她大一届的大学学长。当冬子忙着找工作的时候,他已经进入研究所就读了。换句话说,他并没有找工作的经验。



「结果你男友说了什么?」



「……他叫我不要找自己没本事做的工作。」



那真的不太好。我也经历过找工作的时期,可以体会冬子的感受,当时的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可以肯定和接受自己的存在才对。但那个男友说的话不仅没办法成为冬子的内心支柱,还只会反过来打击她的自信。



「我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需要再努力的地方。但是就算想激励我,也不应该用那种说法吧?就算意思差不多,但如果他说的是『你一定可以找到更适合你的工作』,那我应该还有办法跟他说句谢谢。可是他却说什么『不要找没本事做的工作』,这也太过分了吧?所以我就气昏了头……」



当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由分说地提出分手要求了。



「交往了近两年,最后竟然是因为这种小事而分手,也让我满感慨的。但我明白他认为我的本事只有这点程度后,打从心底对他感到失望,因此我一点也不后悔分手。结果他现在竟然说想要复合,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再回去当他的女朋友啊!」



可能也是喝醉了放得比较开吧,冬子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我则边点头边附和她:「没错没错。你绝对不可以跟他复合。」



「不可以复合。」



我们两人举起手中的玻璃杯碰在一起,「铿」地发出尖锐的声响。



——那段关于情人节的对话就是根据以上经过而来的。



「天气真好呢。」



冬子硬是转换话题的样子看起来很刻意,但我顺着她的话抬头往上看,发现这里的天空比刚才还要无边无际,而且万里无云,相当晴朗。虽然我会开口询问冬子,但她并不会回问我类似的问题。她总是对我的感情状态表现出一副毫无兴趣的态度。来自背后的海浪声听起来相当悦耳。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人声混在其中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能请你们帮忙拍张照吗?」



我还没转过头,声音的主人就出现在视野里,是一名男性,正伸出手想将手机递给我们。



他的年龄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留着往后梳齐的短发,脸型方正,戴着银色细框眼镜。身材高大的他穿着灰色西装和米色大衣,提着看起来很厚实的公事包。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上班族。



从他所在位置往下走几步的地方,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她看起来和男性年纪差不多,黑色大衣底下穿着款式统一的高雅奶油色服装,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炼,脚上则穿着黑色的包鞋。她一只手拿着手提包和淡绿色的纸袋,另一手则拖着小行李箱。



「我们想拍一张能把海对面的那间饭店也拍进去的照片。」男性所指的是一栋如山丘从海面探出头般耸立在对岸的半月型豪华建筑物。



我在美利坚公园漫步时听冬子说过,这间饭店也是神户的代表性景点之一。我接过了手机,从长椅上站起来,以镜头正中央是壮观的大树,旁边则是饭店的角度举起了相机。但这对男女却往旁边移了几步,显然想避开那棵树。



「啊,我帮你们保管行李吧。」



冬子迅速地走上前,女性一脸抱歉地把纸袋和手提包交给了她。男性则举起手掌对我表示拒绝。



「这个角度的话,饭店可能会因为反射西边的太阳光而没办法照得很好看……」我看着手机的萤幕,姑且先含蓄地表达了我的想法。但男性似乎没有听到,他一直东张西望,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什么。我们之间有段距离,我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那个,既然都来到这里了,要不要在那棵树前面照相呢?」我再次建议那两个人,这次是明确地希望他们站在树的正前方。我认为不论是从西边太阳的角度还是照片的构图来考量,都是站在那边拍会比较好。但是……



「不,在这里可以了。」男性再次明白地表示拒绝,两个人都坚持不移动位置;我拿他们没办法,只好不停移动手机寻找适合的角度。



「那我要拍啰。来,笑一个。」



我手上的手机响起模仿快门声的音效,拍下了照片。两人看起来有些僵硬的笑容令我印象深刻。



我把手机还给男性,请他确认拍好的照片有没有问题。然后他就露出温柔的笑容对我说:「谢谢。」



我忍不住想,刚才拍照时他为什么不露出这种表情呢?



男性让女性看过手机里的照片后,女性就从冬子手上接过请她保管的行李,恭敬地向我们行礼道谢。两人准备离去时,女性留下了这句话:「真是抱歉,打扰了两位约会。」



冬子挥挥手跟她说「不不不」,但她想否定的究竟是「打扰」还是「约会」呢?



「好像变冷了耶,我们去咖啡店喝点东西吧。」



冬子完全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向我如此提议,而且不等我回答,就走进了面对着露台的咖啡店。



因为是星期一的下午,店里只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店员替我们安排的是位于窗边的小沙发座位,设计上是让我和冬子两个人并排坐着、面向窗外,可以将港口的风景尽收眼底。当我正赞叹着眼前的美景时,冬子在一旁喃喃自语地说:「我们好像又被误认为情侣了呢。」



原来如此,因为这种座位一般都是称为情侣座位的吧。



我们点了两杯热咖啡,还有冬子擅自帮我决定的两人份起司蛋糕。等到店员走远后,她这么说道:「刚才请你帮忙拍照的那两个人是不是也是情侣呢?」



「情侣?不是夫妻吗?」



冬子没有回答,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大海。



过一会儿,我们点的东西送来了。我看到放在白色餐盘上的起司蛋糕后大为惊愕。



「这是什么?」



那东西完全颠覆了起司蛋糕的概念。融化的起司放在软绵绵的海绵蛋糕上,浮起许多小泡泡,还流到了餐盘上。虽然要称呼这个明显带有热度的食物为蛋糕也不是不行,但它的外表让我觉得与其说自己在吃甜食,倒不如说像是在吃饭。



「看起来很好吃吧?这是神户的名产,观音屋的丹麦起司蛋糕喔。我一直想让你吃吃看。」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台词。她脸上的表情也和刚才如出一辙。我用刀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送进了嘴里。浓郁的起司香味和海绵蛋糕的清爽甜味搭配得天衣无缝,口感与我之前吃过的起司蛋糕完全不同。也难怪冬子会想推荐给我吃。



「好好吃喔。能吃到这个,来神户就值得了。」



「等一下,你只会说这句话吗?这样子我真的没必要当导游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