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尾声(1 / 2)



两名刑警身穿着皱巴巴的西服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已经快要坏掉的荧光灯一闪一闪的。也许是因为最近这阵子完全回不了家,两人脸上的神色中都有着藏不住的疲惫。



比较年轻的刑警伊藤叹了口气,他念叨道。



「我当了四年的刑警,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状况」



各路媒体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外宣部现在貌似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九州的这个乡下地方发生了猎奇的刑事案件,恐怕人们都被这其中的非日常性而勾起了兴趣吧。媒体肆意散播着自己的主观臆测,来路不明的新闻评论员们则对自己那无关紧要的工作趋之若鹜。



伊藤在心里嘲笑着这群人,因为他们脸上是一副已然解开真相的表情,可嘴里的论调却完全不搭边。就连当地的警方都还没有掌握事件的全貌,远在东京的那群评论员们究竟又知道些什么呢。



「所以这起案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真相?」老刑警山仓反问道。



「毕竟已经出现各种各样的报道了。比方说是某个有心理疾病的暴徒所实施的犯罪,或者是某个杀人狂魔在玩杀戮游戏……还有媒体报道说那位少年也是共犯」



「你这么有空吗?还跑去看媒体的报道?」



「……抱歉,我只是觉得也许能帮助自己更深入地理解这起案件」



伊藤慌慌张张地为自己辩解着,山仓打量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不要被那些报道给带偏了。我们能够相信和应该相信的,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虽然在搜索住宅的时候,从宫田洁的家中搜出了疑似凶器的东西,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是真凶。在他恢复意识之前,我们不能妄下任何定论。」



「可是那本“绘画日记”就是在宫田洁的父亲——堂岛敦司曾经经营过的公司旧址那里找到的吧?」



「前提是你相信那位少年的证词」



“宫田洁是接受了父亲的指示才开始杀人的,而他的父亲在他幼时就已经上吊自杀了”



伊藤一直很犹豫,究竟要不要相信这种如此荒唐无稽的证词。尽管在上警校的时候已经看过很多有关于多重人格的连续杀人犯的资料,可如今面前的这个案件还是难以让他产生真实感。



可是话又说回来,会进行如此猎奇的杀人犯罪的人,精神状况肯定也不可能是正常的。



「儿童保护中心里留有宫田曾经受到父亲虐待的资料。至于抚养权的归属问题,最后是通过官司把宫田判给了外公外婆。所以曾经遭受过父亲虐待的宫田,为什么会对父亲产生极端的崇拜呢?」



「天知道」



「我知道那些曾经遭受过虐待的孩子会通过将父母的行为正当化的方式去欺骗自己,可是这事儿会不会跟宫田在被外公外婆收养之后,他的父亲就自杀了有关呢?也许是罪恶感支配了他,让他的人格发生了扭曲」



「所以只能去问宫田本人了」



「那位少年——灰村瑞贵身上的一切都是谜团重重」



也许是因为极度的疲劳使然,伊藤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满腔的疑问。



「他用方木击打宫田虽然是正当防卫,可是诱导一个连续杀人狂连续杀死了好几个人,这样的案例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而且他的诱导还是通过那本小孩子胡闹似的绘画日记实现的……我们真的能完全采信他的证词吗?说到底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本日记就是出自宫田之手吧?」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去问他」



在不经意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是他们口中“谜团重重”的少年。



这位少年和这起发生在乡下地方的连续杀人案有着极其深切的联系,也是让事态变得复杂起来的源头。



伊藤做了个深呼吸,缓和自己的紧张,敲响了审讯室的大门。



审讯室的天花板十分低矮,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灰村瑞贵就坐在桌前。



和前些天在学校里走访调查的时候不同,灰村瑞贵给人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时的他好像快要被不安和焦虑所压垮了,可是现在的他却表情平稳,仿佛无事一身轻。



给人一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之后的感觉——



在说明审讯内容全程录音、以及可以行使自己的沉默权这种常规告知的时候,灰村瑞贵十分冷静地听着,甚至不时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进入正题」坐在对面的山仓依旧对这位少年用着敬语。「根据你之前的证词——宫田洁遵从日记上的内容,实施了连续杀人犯罪,我们假定这个事实成立,那么,你是如何参与到这起案件当中的?请再告诉我们一次」



灰村瑞贵短促地呼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我意识到日记的内容是凶手在寻找作案目标的场景,因此想到了也许可以在不弄脏手的情况下完成杀人。具体地来说……我是将自己想杀死的人给诱导到日记上面所提到的地方,我也曾经改写过日记上面的内容」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宫田一共杀害了六人,但是你作证提到过的金城莲车祸事件目前还无法被定性为故意杀人。请问你参与了其中的哪些案件呢?」



「筱原理来、金城莲、以及逢崎享典三人的案件」



「我们这几天已经充分调查了你的相关信息,包括你的家庭情况……但是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有动机杀害除了金城莲之外的两人」



如果这起案件只是一个有着家庭问题的少年企图报复自己的继母及其情人,那么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简单。



伊藤在后方望着审讯室内的情况,在心里咂了下舌。



根据迄今为止的调查所掌握到的信息,灰村瑞贵的双亲都已去世,现在和继母共同生活。他的继母及其情人经常对灰村瑞贵使用暴力,进行胁迫,和已经去世的父亲一样,灰村自己也投保了高额的人寿保险。灰村瑞贵手上的伤也是被继母用菜刀割伤的,在被逮捕之后,他表示继母是他“精神痛苦”的根源。



总而言之,灰村瑞贵有着极为充分的杀害自己的继母及其情人的动机。



可是,另外两人又是为何会招致他的怨恨呢?



这个谜团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山仓谨慎地开口。「剩下那两人遇害,是不是和逢崎爱世有关?」



逢崎爱世是这起案件最后一位牺牲者逢崎享典的女儿,她同时也是灰村瑞贵的同班同学。尽管现在还没有得到证词,证实两人之间有着联系,但如果是他们两人一起制定了整个计划,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逢崎爱世不仅遭受了来自筱原理来所属小团体的欺凌,还一直遭到父亲的虐待。



灰村瑞贵并没有在意两人的视线,而是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杀他们的动机并不是复仇」



「那你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那群人都是社会之敌。筱原身为未成年人,却是一个堂而皇之地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人渣,逢崎她爸则是个虐待女儿的极恶分子。至于已经有前科的金城……我想没有必要跟你们两位刑警聊他的案底了。只要你们去调查一下他的周边,我想很大概率能找到与犯罪相关的证据」



灰村瑞贵的语气冷静得令人有些害怕。



「我想,出现这座城市里的连续杀人狂,是制裁这群社会渣滓的一个好机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做这一切都是出于正义?」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逢崎在家中遭受父亲虐待的?」



「这件事情早就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我只是偶然之间听闻之后,想着把她爸当成下一个目标而已」



灰村瑞贵做出了一个短暂的思考动作,随后继续平淡地说了下去。



「杀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我直接去找宫田老师对质了,我告诉他“我会放过你,但是与此相对的,你要让我来选择下一个目标”。因为我不知道逢崎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如何诱导未曾谋面的逢崎享典。」



在那之后,审讯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山仓把一连串案件的相关信息都给全部问了出来。



与老刑警这种如此热心的工作态度相反,伊藤一刻也不想在审讯室里多待。因为单方面的正义感而为连续杀人案件推波助澜,这一主张和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少年完全不符。



有说法认为,越是凶恶的罪犯,便会拥有越高的社会性。面前的这位少年也是如此狡猾的人吗?总而言之,再去细想这背后的谜团,伊藤就会丧失对整个世界的信任。



伊藤在心中祈祷着审讯尽快结束,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伊藤便如同逃跑一般离开了审讯室。过了一会儿老刑警山仓也跟了上来,伊藤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山仓前辈,我真的很尊敬您,居然能够和他一脸平静地对话」



「那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吗?」



「就是因为他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才让我觉得恐怖。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行为究竟只是教唆杀人,还是会被判罚更加重的罪责……至少,他是怀着明确的杀意在行动的,这一点不会有错。有整整三个人因为他那自私自利的理由就被杀了,而且最后一位受害者遇害的时候,他还跟真凶宫田联手,简直就是个恶魔……」



「你好像对他抱着一肚子火啊」



「这是肯定的。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精神病,凶恶犯罪才无法杜绝。如果法律允许的话,我甚至想让他得到和宫田同样的判罚」



「精神病吗」



「是的,就是精神病。那种人根本就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恐惧心理,只是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他们的真面目不过是连爱都无法理解的怪物」



「连爱都无法理解吗」老刑警向伊藤投去了意味深长的视线。「伊藤,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山仓前辈您不是吗?」



「……我刚才也说了。我们只能相信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我现在无法妄下定论……但至少,我能看出灰村瑞贵在隐瞒着些什么」



伊藤刚想追问这番话中的深意,可惜山仓就接了个电话,两人的对话也因此被打断。漂浮在半空中的疑问,伊藤也只在藏在心里了。







「……逢崎,该起床了」



有人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在我的耳边轻声这样说道。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睡过去了。电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穿过了连接着九州和本州的海底隧道,此刻窗外已经是包裹在轻柔阳光中的街道风景。



电车那微弱的振动感以及右肩传来的体温让我感到心旷神怡。我真想继续装睡,让他面露难色。不过在听到铃声响起,告知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也只能站起身来了。



在下关车站出来之后,他有些无奈地喃喃道。



「逢崎,你不是很期待电车旅行吗,可是你刚才却睡得这么香」



「大概是因为太过安心吧」



「嗯?啥意思?」



「你猜」



不知为何,有些羞耻的我只好快步向前走去。



下关车站比我们那里的车站要大了好几倍,而下关的道路也比我们那里宽敞好几倍。我和他并肩走在路上,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的海潮香味。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人,仿佛你我都被独留在了世界之中。



「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来水族馆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除了小学的远足就再没来过了」



我抬头仰望那湛蓝澄澈的天空,和他并肩而行。



「水族馆里的鲨鱼为什么不会吃同一个缸里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