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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圈店铺开门营业前的一个小时,我就已经来到了家居中心的入口附近,在自行车专用的停车场里盯梢。这个位置可以将庞大的停车场给尽收眼底,其他走进店里的客人也能勉强辨认出来。



时间来到早上十点,商圈里的店铺逐渐开门营业,车辆开始陆续驶入停车场里。陌生人从停在店铺附近的车里一个接一个地下来。虽然现在时间尚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续杀人案件的影响,车辆的数量给我感觉并没有特别的多。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形迹可疑,我装出一副在摆弄手机的样子,思考着那个至今都未曾谋面的连续杀人狂。



从新闻报道以及道听途说中所能获得的信息是有限的。之前接受警方问话的时候,刑警给了我一种他们还没有掌握到关键线索的感觉。



不过这也怪不得警方无能。



毕竟杀人狂的行动中没有任何的一致性。



我以前在新闻里看到过,连续杀人案件中的受害者一般都会有着某种共同的特征。凶手基本上都是男性,他的杀戮冲动和性癖一般是有关联的。一位在某所大学里担任客座教授的评论员表示:“基于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对凶手进行犯罪侧写,从而锁定犯人形象的案例是非常多的”。



然而,这名连续杀人狂并不区分作案目标,一切的作案基准都来源于那本日记,无论受害者是男是女、是儿童还是成人都没有区别。尽管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受害者都是学生,但理由大概也只是因为那天的日记里写的就是学生。



如果“实行者”是为了抑制住自己的性冲动才杀人,那其发泄的对象不应该是那群受害者,而是在绘画日记上下达了杀人指令的“书写者”才对。



通过如此间接的指示便进行杀人,而且大概率也没有要求金钱上的回报,只能得出“实行者”对“书写者”有着病态般的狂热的结论。



不过,这也是一种选择。



这对两人一组的杀人狂,对我来说不过是舞台上的机关罢了。



为了除掉那群肆意抛洒爱意的人,这是厄运给予我和逢崎最后的一张王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也许那群恶魔才是厄运的根源。



去理解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我想大概也没有任何意义。



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三十分钟。目标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一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性从白色轿车中下车,朝着我这边走来。



我第一眼看到,便 知道那个人就是逢崎享典。



银色的圆框眼镜背后是神经质到了仿佛厌世的眼神。白色的衬衫搭配上米色的长裤这种干净整洁的打扮反而让人更加毛骨悚然。瘦高个的逢崎享典驼着背走路的模样很容易就让我联想起了逢崎口中那个偏执狂的形象。



逢崎享典戴着一顶绿色的棒球帽,帽舌几乎要把脸给遮住。这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还有着自己虐待独生女儿的愧疚感吗?



除了在相貌上已经变得判若两人之外,他身上的其他特征都和我在社交媒体看到的那张全家福别无二致。



这个男人,就是用“爱”将逢崎爱世囚禁于地狱中的罪魁祸首。



这个恶魔创造出了脱离父亲庇护就无法生存的可怜女儿的设定,用自己那扭曲的理想支配了逢崎。他让逢崎服下巨量的药物、让她戴着完全没有意义的眼罩和绷带、对她实施暴行、进行虐待、用满是虚伪的话语向她倾泻爱意。



我离开停车场,追上了已经消失在自动门后面的逢崎享典。



他在家居中心里毫不犹豫地前进,走进了楼层中央的货架阴影之中。虽然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每个星期都要雷打不动地来家居中心,但他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没有目的地瞎逛。



我站在通道对侧的货架前,用余光窥探着他。



逢崎享典用一种令人感受不到温度的眼神物色着货架上的打包材料。那里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纸箱、胶带和布垫。



我有些奇怪他是不是想着要搬家,没想到他却拿起了堆积在货架上的麻绳。那是用麻纤维编制而成的结实绳子,看起来能够轻轻松松地把一个人给吊起来。



尽管我感到一阵背脊发凉,可是光凭着一条麻绳也的确判断不出什么。在这样的乡下地方,休息日里会下地种田的社畜多了去了,他买根麻绳也不一定就是要拿来绑人的。



总而言之,他要买什么,都和我今天的计划无关。



当务之急是让他回到停车场里,然后发出“怒吼”。



据我所知,刚才应该还没有人在停车场里大喊大叫过,因此如果这次的计划成功了,那么“实行者”是一定能看见他的。



拿起自己想要的麻绳之后,逢崎享典露出了极度安心的表情,一脸满足地走向了收银台。我用不会显得奇怪的速度跟在他的后面,在他排队结账的时候走出了店铺。



我一边朝着他那台白色轿车走去,一边用手机确认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六分了。



距离日记里提到的“上午”过去只剩下一点点时间了。我戴上了卫衣的帽子,尽管没有意义,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白色轿车的后排座位上放着好几个购物袋,其中还有来自药店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纸盒。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让逢崎吃的毒药,但是我光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种类的药。



我等了一会儿,逢崎享典总算是从家居中心里出来了。



他看起来好像还打算去旁边的大型超市里逛逛,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这么优哉游哉地购物了。



趁着四下无人,我瞅准逢崎享典转身朝向我的瞬间,掏出藏在卫衣口袋里的铁锤,用力地朝着车窗砸了下去。



铁块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迅速撞击在了侧玻璃的角落上,白色的蛛网状裂痕顿时布满了整扇车窗。我再敲了一下之后,车窗就只剩下些许玻璃碎片了,整块窗玻璃都碎裂掉了下来。



快看啊,我正在破坏你的爱车呢。



快点发现然后跑到我这里来吧。



然后发出怒吼声,朝着我动手吧。



伴随着心中的愿望,我用力地挥舞着铁锤,把残留在窗框上的玻璃碎片也给一并敲落。正当我准备把右手伸进车里面的时候,尖叫声在我的耳畔响起。



「你在干什么!」



我无视了逐渐朝我靠近的怒吼声,继续在车里寻找着东西,我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那个装满了药物的塑料袋。



对啊,我可以顺便把他买的毒药给抢走。



「你这个畜生想干什么?!这可是我给女儿治病的药。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逢崎享典的惨叫声响彻在了上午的停车场里。他装成了一副悲剧的好父亲模样,已经来到了我的跟前。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她到底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如果没有我的话,我女儿就活不下去了!我那么爱她,可是你却在妨碍我!你知道吗?」



逢崎享典不断地说着这些被愤怒所驱使的台词,但我并没有忽略掉他眼神深处那恍惚的光芒。



他正陶醉于对抗我这个坏人,因为我破坏了他和女儿之间那小心翼翼的生活。而他那始终都未曾有变的第一人称自述,也证明了我的这个假说。



这时,我注意到周围来购物的客人都好奇地望向了我们。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报警。



我抓起那袋药,用力地朝着车顶砸了一拳,随后便开始疯狂地逃窜。



「你给我站住!」



身后不断地传来逢崎享典那歇斯底里的怒吼,但是他并没有追上来。恐怕他也并没有打算要报警,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没有管自行车,而是径直跑出了商圈的范围,随后以不会引起怀疑的步伐沿着大路一路往南边走。片刻之后,我拐进岔道里,穿过混乱的住宅区,走向更加远的地方。



我等了十分钟以上,也还是没有听到警笛的声音。我不知道究竟是警方出警太慢,还是压根就没有人报警。但是在近距离看见了我帽檐之下脸庞的人,就只有逢崎享典一个人,而他今天之内就会惨遭毒手。



我将卫衣扔在一栋老旧公寓旁的垃圾堆里,然后把铁锤给扔进了杂草丛生的空地之中。这样一来所有的痕迹就都消除完成了。



我平复着自己那剧烈的心跳,沿着河边一路向前走。我看到一处连接着河畔的楼梯,便如同得到指引般走下了楼梯,径直走向了人迹罕至的桥底下。



我把从轿车里抢过来的那袋药物给倒过来,各种各样的药盒子都掉在了地上。



散落在砂石上的那些纸盒跟药瓶的包装上写满了药物的功效和内容成分,可是我在那些文字里看不到任何的一致性。在逢崎享典那扭曲的设定中,逢崎究竟是得了什么样的病呢?



我从纸盒以及药瓶里取出那些小小的药片,扔进了面前那缓缓流淌的河水中。那些涂成了白色或是红色的圆型药物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了河口。有好几片运气不太好的药迅速地沉到了河底,在那极度浑浊的河水遮盖下,我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一想到如果逢崎真的频繁服用这些没有根据也不带善意的药物,便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逢崎很有可能会在和我相遇之前便惨死,然后成为更加强化她父亲心中自我陶醉的小偶像。



说到底,逢崎在不被她父亲发现的前提下把药扔掉就已经足够危险了。我凝望着那些在肮脏的河水中随波逐流的药片,脑海中浮现出了逢崎所身处的那无尽炼狱。



但话虽如此,现在她的地狱之中已经可以说是挂上了一把梯子了。



“实行者”现在估计已经尾随了逢崎享典,然后使用某种手段靠近他,最后用绳索之类的凶器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算真的有警察来到了那个停车场里,“实行者”也会耐心地寻找下手的机会。在不经意间,我甚至已经对这个为了日记上的杀人指示而献身的“实行者”的执着而产生了信任。



而且,就算“实行者”失手了,我只要用自己的双手去结束掉这一切就可以了。



这一连串的想法已然惊人般地融入了我的内心之中。一种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陡然产生,它在不断成熟的同时,也逐渐地落入我的腹中,化作了近似于使命的东西,盘踞在了最深处。



只不过,这舍弃自己的人生也要拯救逢崎的行为,以及与其相伴的灼热感情,我很害怕为它们取上一个名字。







这还是我第一次祝福星期一的到来。



逢崎享典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新闻里自然也没有提到出现了新的受害者,可即便如此,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



只要走向学校,那么和昨日完全不同的世界便在前方等待着我。一切都已经对上了,我迄今为止所做的全部事情的正确性也将得到证明。所有的地狱都将不复存在。



逢崎身上再也不会有新的伤,她再也不需要被迫服用那些无视用法用量的药物,她再也不会被那毫无意义的眼罩和绷带所束缚住了。



灰村美咲躺在由空酒罐所堆成的小山中,我向她投去了轻蔑的眼神,朝着外界的光亮中迈出脚步。



来到教室,即便同学们依旧像是望着怪物似地望着我,可我的心情还是愉悦得不得了。不管是用拙劣的演技表演成一位悲剧少女的桃田也好,还是那群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给骗到的愚蠢跟班也好,我看她们的眼神里都怀着一种无比宽容的心情。



是啊。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那些厌恶“爱”的怪人本就不会得到他人的同情,谁都无法想象,自己那安稳平和的日常生活和我们之间的绝望其实是紧密相连的。



我回想起了逢崎曾经说过的话。



——我觉得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能救我们的人也只有我们。



到头来,其实这才是此世的真理。



而我终于在这如此残酷的世界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浸在那幸福的想象中,导致我的注意力有所疏忽。



我居然十分愚蠢地没有发现,逢崎爱世直到早上的班会开始都一直没来上学。或者说其实我已经发现了,但只是没有去细想。因为她已经逃离了那无尽的炼狱,她的世界已然得到了拯救。



将我从幻想中带回到现实的,是班会结束时,班主任宫田的一句话。



「……啊,差点忘了。今天早上逢崎同学的父亲帮她请假了,她今天一整天都不会来上学。今天的期中考过几天我会让她单独补考的,大家记住不能泄题哈」



原来今天是期中考啊,这事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再加上我最近完全没有怎么复习过,所以大概会考得很糟糕吧。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从刚才那番话中找寻到了违和感。



逢崎的父亲帮她请假?



逢崎享典昨天不是已经变成连续杀人狂手下的亡魂了吗?



这个男人还活在世上,这件事情给我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我的希望顿时破灭,悲叹在顷刻间便笼罩了我的全身。



但是,我现在需要去思考的并不是如何悲伤。



再往前推一些,我是不是疏忽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呢?



我必须要早点去找到证据。



我想要一样能够证明或者是否定这种直觉的证据。



班主任宫田朝我大喊着。



同学们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叫嚷着。



这貌似是因为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就朝着教室外飞奔。等到我的意识跟上自己的行动,我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地奔跑了。我穿过走廊,从大门口飞奔而出,来到校舍前的人行道,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在将近十五分钟的狂奔之下,我痛苦得快要把整个肺里的东西都给吐出来了。当我靠近目的地时,我已经气喘吁吁,差点背过气去。我诅咒自己的愚蠢,当时为什么不把还停在家居中心里的自行车给弄回来。



我终于来到了那栋废弃大楼,在逐渐平息那剧烈到好似刺痛的心跳的同时,我走进了大楼之内。



穿过一楼的停车场,我朝着深处不断前进,在大门已经脱落了的仓库前面停下了脚步。当我触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一阵眩晕却突然向我袭来,就连膝盖都开始发抖,让我没法维持站立。



胃液顿时冲到了我的喉咙头。



我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可是却没有感受到氧气进入自己的肺部。



也许这是我的身体在做出拒绝的反应,又或者是某种更加超自然的东西在给予我忠告。



可我还是强行无视了这一切,打开了那扇沉重得有些离谱的大门。



我首先察觉到的违和感便是那个装着日记的零食盒子。它的盖子稍微有些歪了。周五我来改日记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把盖子给盖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