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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猫(1 / 2)



「猫在叫」



突然,老师皱起了眉。



那高亢的叫声听起来就在附近。而且过了许久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老师放下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姑且先确认了一下桌子周围。但神乐坂的咖啡店里怎么可能有猫。透过开着的窗户,随着春天温暖的夜风,叫声也一起传了进来。



老师特意站起身朝外面看。然后他就这样抓着窗框半天连动都不动一下,于是甘木也站了起来从老师的背后朝窗外看去。



电线杆路灯下的一只三毛猫,只有脸扭向了这边。那双看起来莫名像人的眼睛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大概是想要吃的吧。



老师重重的关上窗户,一脸冷淡的坐回到了藤编的座椅。窗户外依旧还有叫声传来。



「您讨厌猫么」



甘木如此询问。



「不喜欢也不讨厌。因为没有养过」



老师立刻做出了回答,接着擦了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是「朝日」牌的纸卷烟。或许是因为晚饭的时间有点晚了的关系,咖啡店「千鸟」里坐在餐桌前的,就只有穿着学生服的甘木和穿着皱巴巴洋服的老师。



「只是,很少听到那么悠长的叫声所以有些在意。你难道不觉得么」



「不,倒也没有」



听到猫叫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老师的嘴角撇了下去,本身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听到人或者其他东西发出来的声音自然就会在意。如果走在路上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呼唤,你应该也会回头的吧」



「如果是人的话确实如此……但如果是风声的话应该就不会在意了吧。除非风特别大的话另当别论」



「就算是很小的风声也会在意。不去在意的人才比较奇怪」



非常笃定的断言。同时双手用夸张的动作挪动香烟、火柴盒还有方形的烟灰缸。按照大小顺序把它们整齐的摆好。老师对于一些细节有着非常强烈的执着。



老师名叫内田荣造,是甘木就读的私立大学里德语部的教授。对于课业非常的严格,大部分学生都很害怕他。



年轻的时候曾进过夏目漱石的门下,现在虽然也还是会为文艺杂志写一些短篇小说或者随笔之类的东西,但从未听说很受欢迎。据说经常向同事还有前辈的教授借些小钱。



差不多半年前甘木跟老师在这家咖啡店一起吃过饭,因为不小心错拿了老师的洋服所以去过老师的家中。老家的父母偶尔送东西来的时候他也会给老师拿去,只是每当这种时候老师也会请甘木吃完饭。四月新学期刚开始的今天就是如此。



甘木的父母因为自己的儿子能够如此被教授关照而非常开心,但自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这点甘木本人最清楚不过。自己就是一个没什么优点,存在感也很低的平凡大学生而已。是甘木被这个与自己完全不同,拥有着强烈个性的老师所吸引而去主动拜访的,但老师为什么会就这样与甘木往来的理由他却并不清楚。或许只是想找个喝酒的借口,而身边的学生正好提供了这个借口也说不定。



不过总之,与这个老师在一起度过的时间让甘木觉得非常开心。跟以前曾经教过的学生之间发生过的蠢事,作为大学航空研究会会长去乘坐飞机的经历,小时候曾经生活过的冈山的回忆,老师口中的话题永远不会枯竭。不过或许是因为甘木对文学没什么了解,有关文学的讨论还有作家之间的交流这些话题他不是很能能理解。



「两位久等了」



一个大盘子被猛的砸在了桌子上。向上看去,顶着一头烫过的短发,个子很高的女服务员站在那里。是甘木和老师都很熟悉的宫子。虽然年龄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比甘木要大。



「这是两位点的烤里脊肉」



切成薄片,烤的非常漂亮的肉和土豆泥堆在盘子里,上面还浇上了大量用肉汁做成的酱汁。「千鸟」虽然是面向学生的便宜咖啡店,但获得的评价确是只有料理是在认真做。而最主要的咖啡却难喝到令人遗憾。因此就被冠上了「不纯吃茶」这个别名。



「说起来,这究竟是什么肉呢」



老师发出了询问。说起来这究竟是鸡肉猪肉还是牛肉确实看不太出来。菜单上也没有写。



「是什么来着的。这个……」



宫子话语的句尾被拉长,然后猛的扭头转向厨房。



「我去问一下」



「不,不用了」



老师微微摇头的同时拿起了叉子。



「只要不是外面那个叫个不停的家伙的同类,是什么肉的无所谓」



「真是讨厌,老师。这种话怎么能说这么大声」



老师将肉转移到小盘子之后开始非常美味的享用了起来。甘木没有伸手。对于这不知道是什么的肉他没有涌现出食欲。老师的玩笑他虽然并没有当真,但是宫子并没有彻底否认这点让他很是在意。感觉那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的猫叫离耳朵越来越近了。



「那只猫,今天也来了呢」



宫子打开窗户「后门那边给你,到后门那边去吧」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动物怎么可能听得懂。然而就在这么想的时候,窗外的叫声立就停止了。甘木起身朝外看去,正好那只猫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它能听得懂么」



「谁知到呢。不过,这么说一句的话它一般都会到后门去」



目送猫离开之后的宫子叹了一口气。



「那只猫,差不多算是我们这里的常客。真是的,都怪春代老是给它东西吃」



听到春代这个名字的时候甘木的耳朵动了。那是今天才刚刚到「千鸟」来工作的年轻女服务员,在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经常跟甘木两人聊天。小个子加上白皙的皮肤,非常合身的散落着花朵图案的樱花色和服。脖颈处盘起的头发上经常插着白色的小花。



性格成熟沉稳。低头的同时细声用「欢迎光临」打招呼的身姿就像女学生一样,实际上据说她确实是去年才从女校毕业。就算是不向客人提供下流服务的「千鸟」,也是少见的清纯。



「今天,春代不在呢」



她应该是从上午一直工作到傍晚的才对。甘木是在三月初,回老家前的时候听说过的。



「就是说啊。上上周开始就一直在休息。好像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这样啊……」



甘木脑海中浮现出春代那虚幻的面容。就算说她病弱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甘木,你好像很关心春代呢」



因为这句捉弄而心里一惊。甘木想要掩饰自己的动摇,下意识的话语就从口中蹦了出来。



「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而已。以前我也曾经生病卧床,所以没办法当成事不关己」



虽然也说不上热心,不过确实是他在意的女性。甘木那张被评价为存在感稀薄的脸,春代只用了很短你的时间就记住了。见到甘木的时候也会非常开心的找他说话。



「哎呀,没关系的。不用顾忌我也没关系啦」



突然,宫子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摇头的同时还摆了摆手。



「毕竟春代那么可爱,而且人也有趣。学生会喜欢她是理所当然。我的话,在更成熟一些的客人中不是也挺有人气的么?学生的人气我就没指望过。我啊,打从心底里支持你们哦。还请安心」



甘木举起玻璃杯逃避了这个问题。跟顾虑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硬要说起来的话宫子也确实长得挺漂亮,只是在年长一些的客人中有人气什么的就完全没听说过了。



倒不如说经常看到她因为弄错别人点的东西还有服务太过粗心而被中老年的客人责备——莫非,她觉得这也算是有人气的一种体现么。难怪她总是在被人责备的时候露出笑容。有没有人气暂且不提,这样的性格确实也让人没办法讨厌,而她也不会做那些真的会让人生气的事。



「那么,春代是得了什么病呢」



甘木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如果是从上上周开始休息的话,那应该就不是常见的感冒之类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明天我准备去探望她一下……」



突然,宫子啪的一声拍了下手。



「甘木要不要也一起去探病呢?记得你住在这附近吧。春代,她就住在白山神社那边」



「真的很近呢」



甘木吃了一惊。如果是小石川的白山神社的话,那么距离他自己住的地方也就几分钟路程。



「我也要去」



就在他做出回答的同时,门被推开了,穿着和服的初老客人走了进来。那么详细的安排之后再说,留下这句话之后宫子便朝客人迎了过去。因为势头太猛所以差点撞了上去,结果马上就收到了来自客人的抱怨。



没有理会这些的甘木沉浸在了自己的空想之中。虽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期待,不过平常的她就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所以春代对于来探望的甘木肯定会表达感谢。然后以此为契机两人的关系说不定就会开始变得亲近。自出生之日那天起,就一直过着与异性无缘的生活,然而这样的日子或许就到今天为止了。



直到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甘木才终于回过神。一直在默默吃着迷之肉类的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之手中的碗目光凝视着甘木。面对那双瞪大到能清晰看到眼白的双眼,甘木下意识的挺起了背脊。



「那个,有什么……」



「小心奇怪的女性」



生硬的声音如此告知之后,老师的注意力再次回归到了食物上。原本满满一大盘的肉现在已经有一半都不见了踪影。



甘木很是疑惑。奇怪的女性是什么意思呢。因为自己只是个学生却想要跟咖啡店的女服务员搞好关系所以才故意挑刺吧。而且还没有明说究竟是谁。春代才不是什么奇怪的女性,宫子才——嗯,虽然多少有些奇怪,但也没到要小心的程度。



「刚才没有插嘴,不过你说你之前生过重病」



老师突然转变了话题。说起来,好像是还没有跟这个老师说过来着。



「倒也说不上是重病……上中学的时候得了结核性淋巴腺炎,在家里疗养了差不多半年」



周围的人似乎很担心,不过症状并没有多严重。只是一个人被关在主宅外的小屋过着无聊的日子罢了。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晚了一年才升上大学。



「已经治好了吧」



「现在,已经彻底治好了」



感觉跟以前比起来天冷的时候似乎更容易得感冒了,不过这倒也说不上是后遗症。老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拿起了玻璃杯。



「要注意身体」



「啊,是。多谢关心」



甘木也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液体,接着老师叫来了宫子追加了啤酒。到底谁才是「奇怪的女性」,结果到最后甘木也没有问出口。



甘木吃过午饭后走出了位于小石川的家。寄宿的叔父家位于户崎町。穿过有着大量神社佛阁的寂静住宅区,朝着白石神社附近的路口走去。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身旁骑着自行车的送货员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往常那么着急了。



在白山大道旁的杂货店买了橘子罐头,正前方就能看见白山车站。跟乘坐市内电车来的宫子约好了在那里见面,不过她还没到。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很久。



走到路边的甘木,从学生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描绘着蝙蝠图案的烟盒。那是深受穷学生们喜爱的「黄金蝙蝠」。他准备抽根烟慢慢等。只是手上还拿着装有罐头的纸袋,想要从盒子里取出一根烟结果陷入了苦战。



「甘木!」



肩膀被狠狠的拍了一下不禁身体一缩。穿着红色格子花纹连衣裙头上戴着爵士帽的宫子手上还抱着一大束花。



「你来的还真是早呢」



「你来的不也挺早么」



「因为要先去买探病用的花啊。这个,石竹花。很漂亮吧?好了,我们走吧」



宫子率先迈出了步伐。高个子的她身上穿着华丽的洋装手里还抱着花束,非常引人注目。说起来甘木这还是第一次在「千鸟」外跟她见面。



春代的家就在白山神社一旁的路边。一间采光不太好的朝北小二楼,原本似乎是家商店。狭窄的正门口开着许多装有磨砂玻璃的门。似乎是一间年代相当久远的建筑物。很难想象年轻的女性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春代她,是跟家人住在一起么」



「没有。她现在是一个人住。母亲还有弟弟在大地震时候的火灾里下落不明……父亲原本在这里开了家小商店,只是前年也生病去世了」



甘木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说的地震就是关东大地震以及随着那场地震而来的各种灾害。相比起地震本身那之后的火灾所造成的死伤者数量要多得多。那场灾害差不多也已经过去差不多九年了。



原来春代也在那个时候失去了家人啊。感觉有些抱歉,无法想象这些事都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怎样的回忆。



宫子推开了正中央的那扇门同时大声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接着便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屋子。甘木也跟在她的身后。



昏暗中空荡荡的土间。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或许是有老鼠的尸体落到某处了吧。



这里以前应该是陈列着各种商品。但现在却什么都——



甘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洗衣盆大小的,看似应该是白色的物体就躺在土间的中央。似乎是某种毛皮,但却看不出来究竟是何种动物。什么地方是脚什么地方是脑袋也分辨不出来。



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白色的物体自然解体开来。



那是三只白色的猫。大小和颜色都相似到难以分辨。甘木感觉绷紧的身体突然一下就松懈了下去。



「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你呢」



走在前面你的宫子,抚摸着靠近过来的那只猫的脖颈。另外一只就像是在说也来陪陪我般的用身体蹭着甘木的裤子。随着每次身体的动作挂在脖子上的铃铛也发出了响声。



莫名粘人的猫——不,有一只待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抬头看着甘木两人。如今也还是保持着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爪子朝着其他方向,只有脑袋扭了过来,跟昨天在「千鸟」所见到的那只三毛猫稍微有些相似。虽然身体的颜色不一样,但大小差不多。春代之所以会给那只猫喂食,可能就是因为想到了自己饲养的猫。



「是哪位啊」



干枯且毫无起伏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土间对面的台阶上,高个子同时有些过于消瘦的女性站在那里。因为光线原因所以看不清长相,但光轮年龄的话说是春代的母亲也并不奇怪。或许是因为扎着传统发型身上还穿着蓝色和服的原因,所以看起来年龄还要更大一些。



「您好。我是,跟春代在同一家点工作的宫子。这位是我们店里的客人甘木」



宫子没有过多寒暄的直接朝对方搭话。两人同时低头,对方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我们,是来探病的。那个,您是春代的亲戚么」



突然女性的头朝前一倾。并不是要摔倒,只是为了下到土间所以要穿拖鞋而已。站在土间面对面之后,对方看起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寻常中年妇女。只是,眼神比较凌厉而已。



「我是那孩子的叔母」



女性如此说。



「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所以就想来探望一下」



「这样啊。这样的话,春代应该也会安心吧」



「这个么,谁知到呢。估计跟平常也一样吧」



「你住在这附近么」



「是从神田明神那边过来的」



对方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见到宫子如此圆滑的处事让甘木很是佩服。而他自己,就只是抱着装有罐头的袋子站在原地而已。



「以前就不止一次叫她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但她就是顽固的不听。一个人住在这种阴暗的地方,身体出问题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接着,女性一脸苦闷的看了看周围的土间。



「她啊。好不容易念完了女校出来又不去找个人嫁了,天天净干些任性的事。结果,最后居然去咖啡店给人干起了女服务员这种活来」



「请等一下」



甘木下意识打断了对方。她的这番话语,不光是春代,同时还贬低了面前的宫子。你这么说未免也太失礼了吧,然而就在他要继续说这些的时候,宫子却跟往常一样一脸悠闲的表情打断了他。



「真是可爱的猫呢。从以前就在这里了么」



结果话到最后也还是没说出口,甘木陷入了沉默。一只猫在春代的叔母脚下发出了甜甜的声音。那是之前待在甘木脚下的那只。她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低头看了过去。



「……邻居家里生的,春代好像是全都收下了。因为她是独自一个人」



话语中可以听出对这个侄女的怜悯。她弯腰有些笨拙的想要把猫抱起来。然而猫却非常巧妙的溜走然后开始嗅她的拖鞋。



「之前还有一只的,上个月在坡道那里被车给压死了。埋在了后院里,我也帮了忙」



仿佛是在附和她的发言般,脚下的猫大声的叫了出来。



因为这个家中还沉睡着第四只猫。这或许也是春代无法离开的原因之一。



春代的叔母出去买东西了,甘木两人走上楼梯。春代就躺在二楼。



「刚才谢谢你了」



走在后面的宫子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呢」



甘木装作不知道。虽然清楚这是为了刚才反驳春代叔母的道谢,但那时候为事情收场的人是宫子自己。甘木什么都没有做。



二楼走廊的有一扇关着的拉门。宫子在那里停住了脚步。



「春代,能起来么?我是宫子。我们来看你了哦」



欢迎,微弱的声音传来。宫子很有气势的拉开了拉门。那是一间收拾的非常整齐的向西的房间。靠墙摆放着大衣柜和梳妆台,大概是双亲的遗物吧。看起来不太像是年轻女性的房间,不过大书桌上堆放的那些电影女演员的照片还有演剧杂志除外。似乎是对电影和戏剧很有兴趣。



午后的阳光被邻居家房屋遮蔽,阴影正好盖住了半个房间。在有些阴暗的房间深处铺着一床被褥。



春代将身体转了过来,她整个身体连带着脖子都藏在了被子中。没有扎起的长有几根落在了那苍白的脸上。一瞬,甘木甚至没有认出对方是谁。或许是因为缺乏生气的原因,感觉年龄似乎比之前老了十岁。



「午安。身体怎么样了」



宫子用明快的语气询问的同时在她的枕边坐下。春代似乎是回答了些什么,宫子重重的点头。



「这样,轻松了真是太好了。这些,是带给你的。香气很棒吧?」



她递出白色的花束,春代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稍微过了一会之后,才终于回答了一句「谢谢」。那声音之低沉让甘木心中一震。跟平常的她相差实在是太大。看样子身体状况是真的很差。



春代浑浊的双眼缓缓转动,结果就注意到了还站在原地的甘木。



「甘木他,也是非常担心春代,所以也来看你了」



宫子粗略的做了说明。春代对于这些也还是没什么反应。



「你好」



甘木摘下学生帽在宫子的旁边坐下。仿佛是轮换般的宫子同时也站起了身。



「我去找个东西放这些花」



接着她朝甘木使了个眼色后便离开了。似乎是打算要让春代跟甘木两人独处。只不过对于甘木来说比起喜悦,内心更多的反而是困惑。这种情况下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呢。



姑且,先从抱着的纸袋中拿出了一个橘子罐头。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可以的话请吃一点吧」



接着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她的嘴角微微动了。



「之后,会吃的」



眼神追逐着甘木将罐头放回到纸袋中的动作。感觉就像是在跟人偶之类的东西说话一样。



「身体,真的没问题么?」



「是的」



突然沙哑的声音变大了。



「已经,非常」



表情还是跟之前一样完全没有变化。仿佛被某种异样的气息所压迫般的,甘木的身体不禁微微后退。虽然宫子似乎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但不管怎么看春代的样子都很奇怪——



(小心奇怪的女性)



老师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或许老师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只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喵~,附近传来了猫短促的叫声。只是,回过头却没有看见豹猫的身影。



心脏在狂跳。那声音就像是某人的悲鸣。



仔细聆听,似乎还有微弱的摩擦榻榻米的声音。穿着白色睡衣的春代,上半身突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怎么了么,春代」



叫名字也没有回应。用手肘撑着地板的她趴在地上靠了过来。甘木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寒意。杂乱的头发,看不清她的脸。不知为何甘木总感觉那下面会出现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她的右手猛的抓住了甘木的膝盖。异常强大的力量和从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的身体陷入僵硬。已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接着她的肩膀顺势靠在了甘木的膝盖上。姿势变成了趴着的膝枕。杂乱的黑发将甘木的双脚淹没。细小的发丝落入了裤脚的褶皱中。



突然,她旋转自己的脑袋视线朝上看来过来,在极近距离张开的双眼正好对上甘木的视线。



沐浴在午后阳光中的单色瞳孔,宛如一条纵向的黑色细线。暴露在外的喉咙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猫,甘木心里想着。



这是猫。不是人。



突然,就像是束缚被解开般的甘木站了起来。从膝盖上被甩落的对方究竟怎么样了,甘木根本没有余力确认。从房间飞奔而出的甘木以几乎是跌倒的状态跑下楼梯。



「等等」



就在他到达一楼的时候,头顶传来了声音。那是如老人般嘶哑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望去,楼梯最上方一只白色的猫稳稳坐在那里。嘴角似乎不受控制般的抽动着。不知为何甘木很清楚那就是之前三只猫中不亲人的那只。



「帮帮我」



猫,如此说道。虽然很难听请,不过那明显就是人类的语言。



「请,帮帮我」



第二天甘木上午就推开了「千鸟」的大门。因为才刚开店,南洋风的店内并没有客人,别说客人了就连服务员的身影也没看到。



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向宫子道歉。昨天,甘木什么都没有说就从户崎町的那间屋子逃了回去。他很担心留在那里收拾残局的宫子的状况。就算春代的叔母很快就会回去,那也还是会有一小段时间那里是只有她和春代两个人。



不,还有猫。那只会说人话的猫。



甘木的肩膀不由得一颤。



自己在那个充满阴气的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如果只是春代的情况很奇怪的话,或许还能用极度的神经衰弱来解释。但是,在楼梯被猫搭话就不一样了。那绝对不是幻听。甘木非常确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是甘木么。好久不见了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黝黑的圆脸上戴着圆圆的黑框眼镜,身穿学生服的青年在观赏植物后方出现。是甘木同乡的朋友青池。在御茶水那边的私立大学上学的他也经常会在「千鸟」出现。



「你什么时候回东京的啊」



立志成为小说家的青池上个月久违的回了一趟小田原的老家。然后就被无论如何都要劝说他放弃文学这条道路的父亲和哥哥给留住了,接连数日的劝说同时还必须要给家里的生意帮忙。而他正在这样的情况下寻找逃走的机会,前几天甘木收到的信里写着这些内容。



「昨天晚上。然后就想着久违的到这里来一趟,只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边。他手上正捧着装鸡肉饭的大碗。



「你开始在这里工作了么」



「不。我只是来吃午饭」



青池有些不满的回答之后,将手中的料理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你想吃什么的话就直接去厨房点吧。因为今天,这家店的女服务员都不在」



「宫子她,也休息了么?」



甘木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去。



「不知道。估计就是迟到吧。没有服务员就敢开始营业的咖啡店,厨房里头那个厨师的胆子还真是够大。就像是连和尚都没有还给人办葬礼的寺庙一样」



一边在碎碎念的抱怨,同时又突然开始吃起了手边的鸡肉饭。宫子迟到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让甘木心有余悸。万一,在春代的家里出了什么事的话。



「喂,甘木」



青池停下了正在吃饭的手看向他



「你脸色不太好哦。遇到什么事了么」



「不……该怎么跟你说才好呢……」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甘木陷入了沉默,圆眼镜后面青池的眼睛闪耀着光芒。顺便一提他并不是近视眼。单纯周四因为这样看起来更有文学气息,所以最近才开始戴起了装饰眼镜。